赵令如见陆茜用饭，便坐回到嫂子身边，忽感觉到嫂子悄悄地扯了扯自己的袖角，又用眸光示意她瞧碟子里的野菜，赵令如正自纳闷不解，忽有个姆姆急步进来，跪在床前颤声禀道：“侧妃娘娘快过去瞧瞧吧，小翁主，小翁主，怕是不成了！”
她一言未了，陆茜“哇”地一声，刚喝下去的药吐了一被子。苍白的面上泪如雨下，又要掀被子下床。
陆萱忙拦道：“阿姊，你可动不得。我去瞧瞧就是了。”又吩咐徐贞，“你好生守着阿姊。我去看看就来。”
陆茜一面淌泪，一面推陆萱。
赵令如三人起身一礼，随陆萱出了内寝。见她沉脸训人道：“都是瞎了眼的糊涂东西，王妃病得这样，你们怎么还该把这些回到她面前！她若有个好歹。我和你们哪个干休！”
“罢了，且去瞧瞧小翁主吧。回来再训她们不迟。”赵令如劝道。
陆萱这才作罢，往东配殿而来。
陆茜所出的三位翁主，前头两个渐已年长，本来她们是时刻守在母亲身边的，然到底还是年幼，见母亲病至沉苛，总忍不住落泪。陆萱怕她们惹陆茜伤心，所以都撵她们回房去了。姊妹两个天天在屋子里给母亲抄经祈福。
只有三翁主年岁尚小，还住在东配殿。
自打她落水之后，四个乳娘并所有侍婢、内侍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外边又有三名御医时刻听用。
陆萱一进门，屋里的乳娘侍婢忽拉拉地跪倒了一片，“侧妃娘娘安好。”
陆萱也不叫免，径自入了里间，三名御医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陆萱行至床边，瞧了眼床上瘦瘦小小的人儿，陡然回身，怒瞪着地下的三名御医，厉声问道：“昨日你们不是还说小翁主病势渐稳，怎么才一夜的工夫就这个样子了！”
“臣，臣，臣……”三个御医伏在地上，嗫喃了半日，只憋出一句，“臣有罪！”
陆萱冷冷一笑，“罪是一定有的，你们若能救回小翁主，或者还可将功赎罪，不然……”
三个御医互睨了几眼，齐齐磕头道：“小翁主孔乙己是脉息全无，臣，臣，臣罪该万死。”
赵令如三人闻言尽皆变了面色，眸光不由投向床上恁小小的人儿，双眼合闭，嫩扑扑地小脸上还带着淡淡红晕，怎会就没了生息了。
陆萱怔了半晌，颤手伸至小翁主鼻前一探，登时一声凄叫，“苦命的孩子啊！你要痛刹姨娘！”一面哭，她一面冲到床上，抱了小翁主放声痛哭。
地上的乳娘无不悲悲而泣，只是她们多一半是在哭自己。
当日小翁主落水，随侍在旁的乳娘、侍婢，皆被徐良娣杖毙。如今小翁主断了气，侧妃又会如何处置一干人等？她们越想越是心惊，哭声不由一浪高过一浪。
“萱儿。”赵令如上前劝道：“这会子哪里可不是哭的时候，小翁主去的可怜，最后一件大事上，别委屈了才好。”
小翁主落水的时候，陆萱还在元妙观，按理说应当与她无关才是。可端木芬在旁冷眼看着，却不由想起陆家未长大的四郎，若自己没有记错——也是初春时节，不慎落水夭亡的。
是巧合还是人为，端木芬心里多少有数。再看陆萱抱着小翁主失声痛哭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发冷。还有正殿的陆茜，本已是病如膏肓，再添上幼女夭亡，只怕她也命不久矣了。
短短一年的光景，旬阳王府，便已然物是人非了。
端木芬低下头，掩去眸角的概叹。陆萱仍抱着小翁主还未冷的身子，抹了泪吩咐人去请冉襄，又赶着叫人去慈恩寺安排。又是发讣告。
冉襄闻报急赶至小女儿房里，其时陆茜已哭肿了眼眸，一见了冉襄更是大放悲声，“郡王！”哭声未了，人就扑在了冉襄怀里。
冉襄只得宽慰了陆萱，然后才上前去看女儿。可怜小翁主已是呼吸全无，连身子都冷得透了。
“郡王，阿姊病得恁般厉害，小翁主又……这事可怎么瞒得过。”陆萱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哭得好不伤心。
当年冉襄多希望陆茜能给自己生下个嫡子，偏偏一胎落地又是个女儿。所以，是以冉襄对这个嫡女并末有太多的上心。况且他经历了嫡子难产而死，幼子夭亡两件事情，心里多少有些麻木了。
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叹了声，“照规矩办就是了，至于王妃恁里，孤瞅空去和她说。”
陆萱泪盈盈地应了，自出去安排各项事宜，小翁主年纪虽幼，却是郡王府嫡女，她的生死都要知会内府。并在皇家园寝起坟立碑。总之，她的丧事排场虽不大，可琐事、规矩却不少。
郡王府出了这样的大事，陆、赵两家人自不好久留，宽慰了两句便都告辞，出了王府仪门，赵夫人见左右无人，拉了自家小姑到一旁，悄声道：“适才在王妃屋里，你可看见了恁野菜？”
赵令如点点头，问，“嫂子看着有哪里不妥？”
赵夫人冷笑道：“恁东西叫守宫木，是极寻常见的野菜，味道也还鲜美。却不能常食，不然失昧盗汗，腹泄体虚，时伴有咳。”
赵夫人出身寻常山野之家，自幼便在山间采食野菜，甚么能吃甚么不能吃，心里清楚的很。尽管含元殿内寝昏暗，且她离的稍远，可只一眼，她就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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