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茜本就病着，浑身乏力的。从怡华殿强撑着回来，一进了内寝人就往将暖榻上倒去。把屋里的侍婢吓得不轻，连陆萱都赶着叫，“快请太医过来。”
“我没事。”陆茜拦道：“不过是身子有些脱力，吃两口参茶就好的。”说着，缓了一缓，又向陆萱道：“我恐怕娘亲从湘王府会无功而返。你等会家去，一则宽慰宽慰娘亲。二来，告诉父亲我的话，请他千万往湘王府走一趟。最好，能邀着陈相一起。”不过就是这几句话，陆茜都是喘息不已，待话说完，脸色腊白。
陆萱亲捧了一盅热腾腾的参茶来，蹙眉道：“父亲的性子，阿姊还不知道么。哪里这么容易劝转。”
陆茜呷了两口参茶，脸色虽还惨白，气倒是喘均了，“你只说是我的意思，父亲自然会明白。”说着外间大座钟连响了十多下，陆茜催陆萱道：“你不用管我，且去吃饭，吃了好赶早家去。”
陆萱原还想再说甚么，然听陆茜急切催促，话只好咽了下去。回房随便用了些，便叫人套了车，往陆家来。
其时，陆渊、傅翕芳两个都还未回家。听说是王妃有话，急差人往衙门去请陆渊。
陆萱在老夫人跟前略寒暄了几句，听说赵令如身子还没大好，便告辞出来瞧她去了。
赵令如其时也没大碍，只是心里难过，懒待见府里人等，尤其是傅翕芳。这日午间用过了晌午饭，歪在暖榻上听管事媳妇们回话，忽听人报：“侧妃娘娘来了，”心下诧异，“她来做甚么？”念头未歇，陆萱已挑了帘子进来。
“姐姐近来可好？”
“也没甚么好不好的。”赵令如打发了管事们退下，又让坐，嘴上叹道：“我不好戴孝，只得推说身上不适，躲在屋子里尽自己一份孝心罢了。”说着，便从迎枕下抽了条帕子来抹泪。
陆萱看她，一件月白襦裙，底下系条极淡的湖青棉裙，外边披着葱白素地缎银鼠皮氅，头上只围着白貂皮的卧兔，另无一点妆饰。记忆中圆润的脸颊，也略有些凹陷，尤其是恁双水盈盈的杏眼，现下有些灰暗无神。
“芬儿也是的，这个时候也该替你分担一些。怎么府里的事情，还都一股脑的堆在你身上。”
“她这些日子也不大好呢。”赵令如抹了泪，叹道：“二哥哥往率部驰援西北，到这会也没消息回来，她日夜都忧心。偏又是年节下，纵然今年因着情势，不图虚热闹，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少。这些日子，她也是忙了这头，又忙恁头。若只我一个，哪里照应的过来。”
陆萱深有同感地叹道：“也真真是祸不单行。许也是今年时气不好，王妃也一直病着，王府里的规矩比咱们家的还大，我虽跟前王妃习学，到底没经过大事，忽地一下都堆到我身上，我天天都担心吊胆，只怕有哪处不周到。被人取笑也就罢了，只怕府里恁些宝林、良娣，嘴里不肯饶人。”
赵令如心里一直忖度着陆萱的来意，然她来了半晌，只管说这些虚话，赵令如也只好陪笑听着。
陆萱叹过了一阵，呷了两口茶，接着又道：“王府里的琐碎事我都已经烦不过来了。谁想又出了舅舅这么桩子事。王妃身子不好，郡王也不敢告诉她，谁想今朝一早，娘亲哭了上门，让王妃求郡王去说说情。你也知道，咱们郡王是菩萨似的人，在陛下面前又不得意。只怕说也是白说。王妃怕娘亲着急，没敢说这些，支她往湘王府里去。才又打发我回来问问父亲的意思。”她一面说，眼睛便一面瞥赵令如，厚颜道：“我知道你伤心姨爹的事，可到底也是你嫡亲舅舅，你若肯向皇后求一求情，只怕比咱们郡王说的还管用。”
赵令如听在耳里，只是纳闷。
若自己和又宜估的没错，傅家出事，陆萱落井下石才对，怎么会还帮着傅家讨起情来。
她心下虽是疑惑，面上却自口责道：“我也是糊涂了，只顾着伤心。你放心，我明朝就进宫里去和皇后娘娘讨情。”
陆萱“谢”字没出口，就有姆来禀，“大老爷在外边书房等侧妃。”
“知道了。”陆萱应了声，又谢过赵令如，然后才出了屋子。
眼瞅着陆萱出了房门，赵令如脸上的笑意，陡然冷了下来，吩咐道：“去请二少夫人过来。”
陆渊坐在书房的榻上，端着盅茶只管出神，紧蹙的眉头忧虑重重。
朝局原本就很微妙，傅荣还来了这么一下子，他自己是死是活还在其次，累的赵普送了命不说，还害的自己也被动了起来。
今日在朝上，文武大臣是一片杀声。尤其是湘王冉泰，开口就是，不杀不足以慰漠军民。亏他还自诩是湘王门下，这一出了事，头一个想要他性命的就是湘王。
自己原也不指望傅荣能帮衬上甚么，只因赵令如一事，两家多少有些嫌隙，傅荣再不中用，手里数十大军，也算是个筹码，谁知道他竟如此不堪。如今，自己保他，难免与满朝文武为敌，若不保他，陆家再无外援。
陆苰虽好，却不与自己一条心。
到得如今自己进退两难，恁女人还有脸来求自己帮着说情！自己不应她，倒求到女儿跟前去了。现下两边开战，衙门里多少事情，他都恨不能有三头六臂才好。老娘亲也是不知事的，巴巴的还差人去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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