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之命,侧妃亲来。
当着一众同僚的面,自己也不好推,只得吩咐了几句,赶了家来。
陆渊听着旁边嘀嗒嘀嗒的走钟声,心里不由焦躁起来,“侧妃怎么还不来?”
问声未了,帘笼声响,走进来一个十七八岁,面容冷秀的年轻女子。
“父亲安好。”陆萱福了一礼。
陆渊眸不稍抬,指着椅子,“你且坐。”又道:“你可是为着你舅舅的事来?”
“是王妃着女儿过来。”陆萱抬起清冷泠的眸光,看着父亲,照直转诉,“王妃说,请父亲最好邀着陈相一起,往湘王府走一趟。”
不等女儿说完,陆渊冷笑出声,“我劝她歇了这份心吧。今朝在朝上,湘王一口咬死,定要将傅荣正以军法,满朝上下谁不赞他公正严明,这会我倒去循这份私,没的叫人拿个把柄。你倒是劝劝王妃,朝上的事情,让她少管,只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旧年,傅荣上京要饷,湘王是一心向着他。陆萱本担心湘王这回也向着他,有湘王说情,陛下心里会软三分不说,就是朝上文武十有八九也会卖乖讨好。介时,上下一片求情之声,傅荣这条命怕就保了下来。
所以,适才故意转去赵令如恁边,央赵令如进宫向皇后讨情。
在这世上,真心真意想傅荣死的,除了自己,就是赵令如了。
赵令如虽是冷静自持的性子,怕也难架住自己这把火,明朝进宫,是求情还是置他于死地,这根本不成个谜。
她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连冉泰也要置他于死地。如此一来,自己还操心甚么。心里欢喜,面上的神色越发的恳切,“可父亲也想一想,阿姊又不曾养下世子,王府的良娣、宝林本就虎视眈眈,这会外家再出了这样的事,恁……”
“她自己没用,怨得谁来!”陆渊作色,恼道:“这么些年,郡王身边又没有几个,她即拴不住郡王的心,又没有生下世子。别人家里是女儿给父母挣脸,她倒好,全要父母给她撑腰!”
陆萱低垂着头,一声不做,看似一副受训的模样,心里实则无限欢喜。
陆渊训了翻,出过了气,才想起小女儿终究是郡王侧妃,若身份并不比自己低,叹了一声,摆起慈父的模样,“萱儿啊,你千万要争气。莫说家里,就是王妃,也都指着你。打小你也是聪明的,凡事要自己多想一想,别只管唯命是从。做人妻子的,最紧要的是替丈夫着想。你受些委屈,娘家受些委屈,男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自然惦念你的好,不然一味的争强,把丈夫推的老远,岂非得不偿失。这些话你也要向王妃说一说,劝一劝她才是。就是你娘亲,心里难过,你们做女儿的多体谅些是应该的,却也不好一味顺着她。”
“是,父亲的教诲,女儿记在心上了。”
看着小女儿温婉听训的模样,陆渊陡生出些怔忡来。郑徽柔亦是这么一副神情,温柔婉顺,每每见到她,心都软得要化成水一般。
还有她娇嫩的嗓音,说出的话,像是冬日里的暖阳,熨贴着人心无一处不舒坦。
自己明知她罪臣之女,仍纳她做侧室。恁是自己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癫狂的事情。有郑氏在的几年,是自己最快乐的日子,朝堂上尔虞我诈,府中又有各样阴辣狠毒。
可至少有一座小院,永远温暖安逸。让他能放下满心戒备,好生歇息。
然而,这些温暖却是转瞬即逝的。
他还记得恁年,自己去遂宁堪察,不过离家月余,待回到家中,幼子已然夭亡,徽柔病息奄奄。他明知是谁做的手脚,却只有咬牙隐忍。恁时的傅家如日中天,他冲撞不起。
毕竟,郑徽柔再重要,也重不过自己的前程。其时,朝庭一则忙于扩建遂宁行宫。二来闽州八道正筹备在沿海开埠通商。偌大地一块利处,他岂能放手。
待他和诸国谈妥了关税条款,郑徽柔已是香消玉陨。她的身后之事,傅翕芳办得无理可挑。而他心里难过,面上却只能是淡淡的。若为一个侧室过于悲恸,可不就自己戳破了夫妻恩爱的假像。
至于陆萱,他心里想着,再怎么着也是府里的小娘子,别的不说,衣食总是无忧的。况且,又不是儿子,料着傅翕芳也不会对她下手。
再则,当时口岸新开,他政务繁忙,时不时就要离家数月,也实在是顾不上小女儿。后来,傅翕芳将她接到身边教养,待她也甚好。陆渊越发丢开了手。
不曾想一恍十数年就过去了,女儿已嫁作人妇了,再也不是记忆里恁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娘。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她的容貌与徽柔有七
八分的相似,只是眉眼间的疏冷,令陆渊心里有些感伤——曾经有一双类似的眸子,看向自己的眸光是多么的柔情脉脉。
陆萱见父亲一味的盯着自己瞧,眸光又有些昧暗不明,心里猜疑不止。试探着轻轻地唤了声,“父亲。”
陆渊乍然回神,看着女儿灵动的眸子,陆渊打心底生出几分爱怜之心,温言叹道,“转眼你都出阁了,为父也老了。偏你两个兄弟都不争气,将来阿爹不在了,你阿姊有正妻的名份也就罢了,你却又倚仗谁去。正经的趁着年轻,拴紧了郡王的心,再养下一儿半女,你这一世才算安稳了。”
“父亲……”陆萱娇羞地低下头,心里疑虑更甚。自己这位父亲,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情,今日这是怎么了?话仍是恁翻话,被他谆谆道来,倒好似真关心自己这个女儿一般。
陆渊又是一叹,下边的话还没出口,见自己贴身的小厮,在门首探头张望,陆渊忽想起,今朝约了个顶紧要的人物在芙容苑相见。心里着急,眸光向墙角的小几上的铜座鎏金小座钟看去,已是??时分。再不动身可是晚了。
陆萱见他看钟,眉眼间又露出焦急的神色,遂起身,“母亲只怕已然回来了。女儿过去瞧瞧,不然回去晚了,倒叫阿姊忧心。”
陆渊点点头,“你去吧。也好生劝劝你母亲,就是王妃恁里,你也解劝解劝。”
陆萱垂首应声退出了书房,她一出来,侯在门边的小厮就快步进了屋。陆萱在石阶下站住脚,凝神听了听,竟是一点声息不闻的。她又怕叫陆渊察觉,不敢久留,直行至偏僻处,才招了秋砚近前,在她耳边一阵低语,秋砚领命而去。陆萱则往东院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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