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苰夫妻两惊得睡意全无,一面披衣服,一面就出了屋子,赶着叫人点灯,急步往陆英的院子赶去。
红菱的屋子里,一片哭声。陆英泥塑般地坐在床边,手还握着红菱渐已冷去的手。
润娘闻讯赶来,见了此翻情形,眸子一红落下泪来,却忙又拭过,撵了屋里的老姆、养娘出去,又上前劝陆英,“大官人,姨娘已然去了……你这样,岂非令她不安。”
“胡说!”陆英陡狞了神色,叫道:“我不准你咒红菱!”
“官人。”润娘哽声轻唤,又上前去拉陆英,“姨娘还未去远,你这样不怕伤她的心么……”一言未了,陆英一胳膊挥过来,润娘被扇翻在地,陆英赤红的双眼好似要吃人一般,“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陆苰夫妻恰巧赶至,见陆英如此,互视了一眼。陆苰上前去劝兄长,端木芬则扶起地上的润娘,拉她至外间,悄声问道:“大嫂子呢?”
润娘怯怯地回道:“少夫人身子不适。”
端木芬张了张嘴,叹了声,吩咐道:“你快紧让这院里的换了孝服来。”
润娘抹着泪,向里间瞅了眼,方才退去。
端木芬回身进屋见陆苰还在劝,“大哥,现下天气暑热,你这么个样子,成心要叫红菱不得安生啊。”
陆英也不答话,两只眼睛只瞅着红菱,语声轻柔,“你要睡就睡一会,只是别睡太久了。”
端木芬看着陆英憔悴了十余岁的模样,心酸不已。红菱病了大半年,陆英已然是心力交萃,尤其是近月来,红菱水米难进,他更是不敢稍离,连衙门也不大去。都是陆苰替他告假。
好在他是陆侯府的大公子,且衙门里也没甚紧要的事情,吱唔着也就过去了。可是现下……
端木芬抹去眼角的泪迹,扯了扯陆苰的衣角,悄声道:“我看大哥是一时痛迷了心窍,这样下去可不成呢。”
陆苰叹了一声,上前用强,“大哥,红菱既然睡了,你也歇一歇去吧。”
“不,不,不!”陆英疯狂地挣扎着,“我要陪着红菱,她醒来见不着我,会害怕的。”然他一介文弱书生,又憔悴至此,哪里挣得过陆苰,终究被半架着拽去书房。陆苰锁了门,吩咐小厮,“好生守着,有事就来回我。”
陆英在里边把拍得山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院处在主院、东院之后,这样闹腾,到底惊动了人。先是老夫人谴了卉珍来问,一时陆渊又怒容地赶来,厉声喝斥,“大半夜里,鬼哭狼嚎的做甚么!”
傅翕芳跟在丈夫身后,左右瞧了瞧,问:“代兰呢?老大闹成这样,她怎么不见?”
正问着,岳代兰扶了小养娘的手,额头上包着帕子,病歪歪地接了出来见礼,“父亲母亲。”
见了儿媳妇,陆渊的语气总算缓了些,“怎么了?大晚上的这么闹。”
岳代兰抹着泪,“红菱没了。”
陆渊扭头看向妻子,傅翕芳道:“是老大屋里的侍妾……”
“胡闹!”陆渊怒不可遏,“为了一个贱婢闹成这样,书都白念了。”
陆苰夫妻听说陆渊过来了,也都从小跨院接了出来,正好听得这一句。陆苰不以为然的冷嗤了声,“伯父,红菱于大哥而言,可不是一个贱婢。”
陆渊听得有人反驳自己,脸色一冷,待见是陆苰,却缓了几分。如今这个侄子官居三品,戍卫京师的虎贲军在他手里,得罪不起啊!
“胡说。”陆渊虽仍是斥责的言词,却是长辈无奈的语气,“他打小善感,你该多劝着他,反倒助着他,于他又有甚么好处!”
“老爷罢了。红菱虽只是家奴出身,到底替老大生养了个儿子,纵是不在了,也是她的功劳。”傅翕芳说着,唤岳代兰道:“看在去了的大倌儿份上,好生安葬她。莫叫人说咱们薄情寡恩。”
岳代兰病蔫蔫地道:“媳妇纵有这个心,只怕没这个力。还请……”说着,眸光就转向端木芬。
上回大倌儿的丧事是端木芬一手操办,忙得几日不着家,这会岳代兰又想把这事推到端木芬身上。况且现下府里的事都是赵令如做主。岳代兰为此称病许久,这会哪里肯为了一个素日怨恨的侍妾劳心劳力。
然她话未说完,陆苰上前一步,“这到底是在大哥哥院子里的事,再则如今又是郡主当家,总要和她说一声才是。”
陆渊连日来事务繁多,好容易今晚上歇一歇,偏又出了这么档子事,他心里早就不耐了,且明朝一早又是大朝,一摊子的事等着他,当下不耐地挥了挥手,“好了,明朝大朝。我事情多着呢,为着些小事家翻宅乱的。”又看向岳代兰,“你好生劝劝老大,这么哭嚎,人还以为咱们府里出了甚么样的大事呢!”
“媳妇知道了。”岳代兰恭恭敬敬地屈身应答。
陆渊瞪了眼书房的门,拂袖而去。
岳代兰吩咐了人去厨里给陆英煮一碗宁神汤,便就要回屋去,端木芬拦道:“大嫂子,红菱恁边……”
在端木芬看来,即便岳代兰憎妒红菱,可人都不在了,又计较甚么呢!
而岳代兰呢,看着丈夫为着红菱,要死不活的,真恨不能把她丢去了乱葬岗,任野狗啃食才好。怎肯为她上心!
听端木芬这么说,少不得站住脚,抬头看了看天色,极冷淡地道:“急甚么,天明再说也一样的,这么个时候,为了个侍妾惊动了父亲母亲不算,还要再惊动郡主么。”
端木芬怔了一怔,还待要说甚么,陆苰拽住了她的胳膊,向前一步,大声道:“大嫂子身上不好,你就不要烦她了,你和郡主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心知妻子是软心肠,先前虽替她挡了事,可她又怎忍心任由红菱,凄凉的躺在屋里不闻不问。
不想拦着妻子,恁么话就要说明白,免得旁人以为,谁都向芬儿吃了亏不做声。
岳代兰何尝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却也只有暗自咬牙的份。
端木芬亦听出丈夫是为自己出气,叹了声深觉着何必呢!却听得巡夜的已敲过了五更鼓,东方天际也露出鱼肚色,记起丈夫今朝要早些去营里,笑叹着不免有些心疼地向陆苰道:“看来,你是歇不成了。”
“没事,行军时几宿不睡也不碍的,倒是你,一宿没睡,等会自己趁便歇一歇。别傻傻的甚么事都揽上身。”
“知道了。”端木芬好笑道:“你快回屋去换身衣衫吧,当心误了时辰。我这就找郡主去了。”
陆苰淡淡一笑,也不顾还当着人,执手一吻方去。惹得端木芬绯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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