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暑热,赵令如一夜里都没怎么睡熟过,朦朦胧胧间,听得有人在帐外轻唤,不免睁了眸子,扶额软软地问,“甚么时候了?”
帐外,宛清回道:“刚交了五更,不过二少夫人过来了。”
“这么早!出甚么事了?”赵令如挑帘起身,见宛清在旁,动作略微一僵,问道:“昨晚三郎又找瑞珠去了?”
宛清眸色一黯,端了清茶给赵令如漱口,柔柔地笑道:“有个人合三郎心意就好,总胜过他日日宿在外头。”
赵令如看着她温婉的眉眼,清清浅浅地笑着。
这宛清虽说是大夫人的人,论起来倒真是个德性贤良的。先时自己不待见她,她就悄静呆着,每日的礼数一样不少。后来,因着要用人,看她还得力,再则她在内院时日久,诸人的秉性,大小事情也知道的明白。故尔提到身边使唤,她仍旧是恁一副温和模样。
处事也都公道,并不偏着谁。
再后来陆蒙心里眼里只瑞珠一个,把她丢在了脑后。她也不争、不恼、不吵。更不见她与瑞珠有半点亲近生分,原是怎样,现下仍是怎样。不卑不亢的,倒叫人寻出一点不是来。
毕竟,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通房。瑞珠,不过还是个养娘。
赵令如只管盯着她瞧,宛清则蹙眉催道:“郡主快些吧,红菱姐姐没了,二少夫人在外头等着商量呢。”
赵令如闻言面色一僵,问,“大少夫人呢?”
宛清接过漱口杯,回道:“说是身上不好呢。”
“她这病倒是病得久啊!”赵令如冷笑一声,又道:“请二少夫人进来。我和她不用避讳这些。”
书秀领命,亲自请了端木芬入里间。
赵令如随意挽了家常发髻,鬓上只簪素银簪子,往端木芬面上瞧了瞧,惊问道:“你脸上怎么了?”
端木芬忙躲闪开,“没事,撞了下。”
“胡说!”赵令如斥道:“你当我傻子么?这是撞的!”
“真的没事。”端木芬轻捂着红肿的脸,“也就一点点了红肿,再拿冰敷敷就好的。”
赵令如却掰着她的脸瞧个不住,“看这手印子不是二郎的!莫非是岳代兰……”
“你别瞎猜。”端木芬推开她的手,“且说正经的。红菱总不好就停在她自己屋里呀!”
赵令如撇嘴一笑,“又不是你屋子里的事,你急甚么?就是在恁屋里摆臭了,也只是熏着大嫂子,与你何干?这会子天都没亮透,人都还没起呢!莫忙。”
“令如!”端木芬无奈道:“你就是不可怜红菱,也心疼心疼大哥哥。我看他整个人都迷癫了。”
赵令如伸手往她脑门上一戳,“你呀。别人的事这么上心,自己的事呢!今日要是安弗,我管何风光大葬!”
“你少胡说。红口白牙的咒她做甚么。”
姊妹两个说着话,小养娘禀道:“瑞珠姐姐来了。”
赵令如冷哼一笑,向宛清道:“瞧瞧,人比你还有姨娘的架子呢。”
宛清淡淡而笑,瑞珠穿一身妃色留仙裙,挽着堕马髻,鬓边簪着金步摇,打扮得妖妖娆娆,袅袅行来。
“婢妾叩请郡主大安,二少夫人安好。”
赵令如只管在奁盒里挑拣珠花、金饰,一时问端木芬金累丝的花钿可好,一时又问宛清翠叶系珠耳坠可配衣服。
诸人不好回答,没有赵令如的话,瑞珠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细思起来,自己又不曾做错甚么。
终究是端木芬看不过,扯了扯赵令如的衣角,眸露求恳之意,赵令如无奈一叹,向瑞珠道:“你是甚么身份,这衣服也是你能穿的?”
“这,这是三郎叫婢子穿的。”
“他叫你穿,你就穿!”赵令如冷了神色,“你是打小跟在老夫人跟前的,论理当比别人知道规矩。再不想竟是这么糊涂。莫非三郎宠你,你就目中无人起来!”
瑞珠吓得磕头不迭,“婢子不敢。”
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也喜欢身边的养娘打扮得娇娇俏俏的。因此,瑞珠在老夫人跟前,不曾受过甚么约束。就是在陆蒙,周又宜跟前也都是说笑无心。
这些日子,她虽听得府里人说赵令如如何如何。她心里却觉着,她是少夫人管着家务,在执事的娘子面前自然要有些威仪。自己却与她们不同,原就是熟惯了的,早先几位小娘子哪个不是和自己说说笑笑的。
再则现下自己又跟了三郎,越发是亲近的。因此行事上更是不在意了,她却不知道,物是人非。
赵令如不再是当日温言和善的小娘子,她也不再是嬉笑随心的小养娘。
“郡主,瑞珠妹子也是一时无心之失,就容过她这回吧。”宛清在旁轻言劝道。
赵令如哼了声,“换一身素净的衣裳,往大少夫人屋里走一趟,问问她红菱的事到底要怎么办!”
瑞珠含泪磕头退去,赵令如又吩咐书秀,“去传老姆们进来。”说着,往端木芬脑门上戳了一指甲,“若不是你,我才懒待过问这样的破事呢。”
红菱身故的消息,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也只是个姨娘,大少夫人也不待见她,然郡主亲自过问,她们可不想被揪住了错,因此一个个都换了素净的衣服上来。
七月的时序已算入了秋,虽说天气还是暑热,然斜在窗棂上的晨光,终不似之先恁般白花花的,多少带了金脆的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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