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张嘴要嚷,耳边响起个熟悉的声音,“大哥,是我。”陆英回头一看,不正是三郎陆蒙,心里纳闷,话还没问出口,陆英便指着街对面的一辆寻常的马车问道:“大哥,你瞧恁车子可看着眼熟。”
陆英书看得多,眼神不大好使,眯着眼看了半晌“咦”了声,“恁不是咱们家的车么?”
陆蒙冷笑两声,“岂止,恁是西院的车。”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陆英奇道,陆家又未分家,虽说西院有自己的马厩,可车子都一样打着陆家的标识。
陆蒙又是一声冷笑,“车子分不出来,人还能分不出来么。咱们等看吧。”
果然他话才说了,陆英便瞧见有两个人拉扯着从醉花荫的大门出来。其中一个的身影,是陆英极熟悉的,所以尽管模糊,他还是认了出来,“恁不是西院的乐大哥么!”
陆蒙嘴角一挑,“可不就是他。”
兄弟俩说话的功夫,乐于时已将人推上了马车,陆蒙便催着陆英,“快咱们跟了上去,瞧他往哪里去。”
“这……”陆英还想劝两句,陆蒙已拍马跟了上去,他叹了一声,也赶紧跟了上前。
马车沿着十余丈宽的青石大道,一路向南,走了里许忽地向西一拐,不见踪影。陆蒙反倒勒住了马缰,翻身下马。
“怎么不走了?”跟在他后边陆英一边问,一边也下了马。
陆蒙指着前头挑了嘴角一笑,“大哥,你瞧瞧前头是甚么地方。”
之先陆英只顾着赶路,牵马缰,听他一说眺目看去,“哟,前边是曲江坊了。”
“二嫂子真是会挑地方啊,前头的紫云楼可是正对着曲江,这会荷花露尖,确是风影宜人。”
陆蒙且说且行,陆英听在耳朵里心底也嘀咕。
曲江坊紧靠着曲江池,名虽曰坊,却是一片开放式园林,其中除却禁苑供奉的太清宫,便只一座紫云楼供游人歇脚。乐于时驾着马车除了紫云楼,的确无处可去,难怪三郎不着急。
陆英心里想着,人已到了紫云楼门前。楼内的小厮早接了出来,一见着陆英、陆蒙兄弟两个,赶着唱了个大喏,“大公子、三公子好。”话未说了,又凑到了陆蒙肩下,“三公子大喜,许久没来,倒叫小人好想。”
“你是想赏钱吧!”陆蒙乜斜着一对瑞凤眼,嘿嘿一笑,摸出个小银锞子,迎着日头在小厮面前一晃,喜得恁小厮伸手就要去拿。偏陆蒙手一缩,“这个抵得你大半年的饷钱了,哪里这么好拿的。”
小厮活似哈巴狗儿似跟在陆蒙身后,“三公子有话只管吩咐,小人无有不尽力的。”
“也不用你费多大气力。”陆蒙手指着卸了笼头,停放在一旁的陆家马车,问道:“你只告诉我,这车子里的人坐在哪里?”
小厮顺着他的手一瞧,笑脸略僵了一僵,到底为人机灵,见机极快,“是了,适才来了一位青年公子,想是贵府亲戚,小的这就领两位过去。”
“看来,这银锞子你是不想赚了。”陆蒙将银锞子攥在了掌心里,却并没有收起来。恁小厮咽了好几口唾沫,四下瞧了瞧,见人来人往的,并没人留意自己这边,将心一横,凑到陆蒙耳边压低了声音,|“恁位在最里边的小雅间,旁边的雅间也包了下来。所以……”
“她倒是小心。”陆蒙阴笑了笑,又睨了眼肩下的小厮,将手里的银锞子抛给了他,“你只找一处能瞧见胡梯口和大门的角落让咱们坐下就是了。”他边说,边大踏步地进了门。
小厮接了银锞,脸都要笑裂开了,“好嘞,三公子随小的来。”
二楼的小雅间里,做男妆打扮的端木芬,倚在临窗的美人靠上,隔着半卷的湘帘看曲江上荷叶田田,又有凉风习习,荷叶的清香萦于鼻尖。
“少夫人,梅相公到了。”
端木芬听得禀声,起身回头看去,软帘掀起,进来个姿容姣美的少年,身形袅娜如随风弱柳,眉目攒愁病胜西子。端木芬一时不免看得呆了。心下暗叹,天底下竟有这样俊美如仙的男子!
陆蒙已是华美非常,却输他一段娇柔风流。
恁美少年不耐道:“这位娘子,若有心捧别韵的场,大可至醉花荫,如此强拉了人来,又是甚么道理。”
梅别韵旧年随班入京,因他琴舞俱佳,又生得年少俊美,京城中的贵家子弟几乎不曾捧了他到天上去。就是班玉季延也当他宝贝儿一般,一丝霞违逆都不敢有。
他逢五在醉花荫献艺,一琴一舞毕,再不见人。
今日被人强拘了来,自是一肚子气忿,再看不过是个相貌平平的男装女子,面上越发是不屑了。只把端木芬当做平日所遇的花痴女子。
端木芬敛了面上震愕,依着圆桌坐下,“梅相公且请坐,我请相公来,是有一事请教。”
梅别韵侧身而立,斜了她一眼,轻哼一声,并没有落坐的意思。他寻常见客,俗气些的捧金捧玉来求,风雅的以诗文唱和。今日被人强掳了来,又岂肯就坐。
端木芬见他如此,也不动怒,斟了一杯紫云楼物有的芙蓉酒,轻呷一口,赞道:“果然清香。”说着,眸光一抬,似笑非笑地瞅着梅别韵,“梅相公,果然不坐下品尝品尝么?”
梅别韵仍是报以一声轻哼,端木芬自言自主语地笑道:“是了,我鲜少出门,尝着酒是稀奇。梅相公却时常与卫大人在此相邀,又怎会稀罕呢。”
梅别韵原本冷傲的俊颜,在听到“卫大人”三字时裂开了一丝缝,清冷如泉的声音沁人心脾,平缓的语调下有不易察觉的惊惶,“你说甚么?”
端木芬一笑,“我说甚么,梅相公又怎会不知呢。我只没想着前科探花竟还有这样癖好。”说着,眸光往梅别韵身上一通打量,“也是难怪,美成这样,确是招人。只是……”端木芬拖长了声音,笑容越发温和,“倘若叫陈小娘子知道了,梅相公京城呆不住还是其次,只怕性命也难保了。”
梅别韵的俊颜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问道:“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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