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拉着孙儿，哄孩子似的劝道：“三郎，你听话。待年底考过了大考，体体面面的抬她姨娘不好么。”
陆蒙仍旧不依，“可是……”
“你再闹，我就不应了。”
傅翕芳开了口，陆蒙不敢再多说甚么，只一脸的不高兴。
岳代兰瞧着，拉了陆蒙笑道：“三弟你也是，再怎么说，你也是大家公子，没见的这么猴急的。等你过了大考，授了官职，一剩小轿抬了瑞珠进门，彼此都体面。”说着转眸看向笑而不语的赵令如，“郡主说呢？”
“我有甚么的，姨妈、祖母怎么安排，我怎么应承就是了。”言毕，笑眸一转，“趁着祖母、姨妈都在，我倒有件事要和大嫂子说。”
这几日，岳代兰和赵令如都在查帐。然赵令如到底人手不足，远不如岳代兰盘查的地方多。忙了这些日子，不过堪堪理清大厨房的帐目。岳代兰自问大厨房里的帐比它处都干净明晰，纵是有些小错漏也是在常理之中。料赵令如挑不出甚么骨头来，现下听她说有事要问，估摸着就是帐目的事。可岳代兰又实在是想不出来，有甚么理好挑的。心里纵是疑惑，脸上的笑却没有一丝的改变，“甚么事，郡主只管说。”
赵令如递给玉容一个眼神，玉容颔首退去，不大一会取了几份折本来，分别递给老夫人、傅翕芳并岳代兰。
三人展开来看，一行行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老夫人随便扫了两眼，将折本往案几上一丢，不悦道：“有话你直说，这么长长的流水帐，谁耐烦看。”
赵令如亦不以为逆，只是笑道：“厨房里的帐目琐碎，我又是头一回办事，难免糊里糊涂的，老祖母千万担待一二。说起来大厨房的帐面也倒是清楚，只是……”赵令如有心将话一顿，带着清笑的眸光向傅翕芳、岳代兰面上一扫而过。
傅翕芳好似没听见一样，连眸子都没抬，只看手里的折本。岳代兰则是合了折本，笑问道：“只是甚么？”
可惜再柔和的浅笑，亦掩不住她眸底的慌张。
陆蒙见她们又说到家事上去，告辞要走，赵令如说道：“书秀，你随三郎过去，顺带请了新姨娘来。”
书秀应声随陆蒙而去，赵令如便转眸向诸“其实说起来也是极小的事，譬如咱们茶叶这一项。各房都是自己备的，祖母、姨妈还有婶娘恁边，并我这里又都设了买办，照季度领钱买茶。为甚么外边大厨房又设了这一项？起先我当是外边姆姆、养娘吃的茶，后来问了竟不是，还是为咱们里边备下的。可是自我入府以来，咱们又何尝向她们讨过一口茶！还有蜂蜜、枸杞、核桃、松子之类，大抵如是。里边支了一份，外边仍旧领着。”
傅翕芳笑了起来，“这倒真是我的疏忽。当日是老夫人院里最先设了买办，原是想方便老夫人。后来，我和二妹妹见院里的比外边方便许多，便也交几个钱给老姆，要东西时说一声就得。因并不算是正经的买办，所以也就没支会外边。混到现在，也亏得郡主细心。”
岳代兰松了口气，笑着说便宜话，“这事我原也想着了的。然我一个孙子媳妇，不能给长辈添置一些，已是不孝。哪里还有再减的道理。”
“嫂子这话不对。”赵令如开口就驳，“若是说添给几位长辈，纵是再多一些也是应该的。可现下一则帐目混乱，二来咱们孝敬长辈的心，都叫底下的老姆占了好去，暗地里指不定还笑话咱们糊涂。”
岳代兰讨了个没趣，讪着脸不做声，周老夫人缓声道：“这也怨不得你大嫂子。这么些年，你姨妈身子弱，你婶娘呢，性子软和不大管事。上下里外，大小琐碎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又是年轻媳妇。咱们府里管事的老姆，我是深知的，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莫说你大嫂子了，就是当年你姨妈，稍偏着一些，她们嘴里还抱怨不迭呢。我冷眼瞅着，老大媳妇发算不错了。”
赵令如微笑不语，低头吃茶。
傅翕长着一双笑眼，让人看着份外亲近随和，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只是眸角细纹中深藏的森冷，会时不时地冒出来，“老大媳妇，待过了端阳节，你把外边的一项免了就是，也不是甚么大事。”
府里的事情，她心里有数，甚么时候整治都可以。就是不能现下整治，不然一桩桩办起来，府里可就要变成赵令如说话做主了。目今大事化小，含糊过去便罢。
岳代兰巴不得这一句，只还不及答应，赵令如又道：“且慢。不仅是厨里如此。好比说眼下的端阳节，园子里早先几日就各处送了樱桃桑椹来，可不论内边外面的买办，这一项的钱都没有少。再比如说粽子，其实大多是各房自己包的，可外边仍旧不少。再则，各处赏人用的香料。我这里是自己备的。且我问了问人，外边的买办照例采买了，而各房都是自己小买办办的。外边送进来的下脚料，全给了下边粗使的老姆、养娘。咱们钱费了两起，还落下埋怨。底下老姆、养娘不知实情，只说咱们做主子的小气苛刻。因此，我想着趁着端阳节，越性好生重顿一翻。祖母、姨妈觉着呢？”
赵令如一桩桩说来，傅翕芳的脸色越来越难，听得她最后恁句问话，忍不住道：“都是些些小事，且搁着吧。办过了萱儿的婚事再细论不迟。”
老夫人也微蹙了眉道：“年轻人到底气盛，只是居家过日子哪里好这样仔细的。况且咱们这样的人家，原就不该拨斤分两的算。”
赵令如垂首微笑，这个结果在她预料之中，“即这么说，就先停我院子里的份例。”说着，就叫温老姆，“你告诉小乔嫂子，算清楚帐，咱们院里的买办撤了。所有的，都归到外头去。”
温老姆嘴里答应，步子却没有动。
果然，没等一会，傅翕芳便开口拦道：“你且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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