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金碧辉煌的大厅。
皮靴撞击地板砖的清脆声音突兀地响起，给宽阔空荡的宫殿增添了几分诡秘的人气。
早先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走廊如今已空无一人，富丽堂皇，美仑美奂的建筑物变得一塌糊涂。
破碎的瓷瓶，被撕碎的画像，随处可见的尸体。
甚至连曾经高悬在屋顶的精美雕刻也只剩下一截。
里昂抬首阔步, 面无表情地走过杂乱的走廊。
最后的清扫在今晚已经彻底结束。
作为胜者，他理应来接收一切的战果。
“呼……”
沉重又悠长的呼吸声响起，随后在这片已经化作废墟的宫殿群里来回回荡。
里昂的步伐稍既顿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如初，继续大步朝前跨去。
有人在等他，并且已经等了有段时间。
穿过狭长的走廊，跨过满是尸体的大厅，来到最终的目的地。
王座。
巨大的王座高高耸立在高台上。
精致的靠背上镶嵌着数不清的宝石，琉璃样的装饰泛着半透明的光泽，昂贵的金把手上印刻着镂空的花纹。
高贵，典雅。
萧条，破落。
庄重威严的王座与周边的废墟环境格格不入。
你很难想象他们会同时出现。
又或者是……当前的王座不应该保持的如此完善。
“里昂?柯特。”
嘶哑干涩的声音响起，就像是用破烂的二胡拉出的声音，直叫人头皮发麻。
里昂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高坐在王座上的佝偻身影。
宽大的王袍披在枯瘦如柴的身躯，镶嵌着耀眼宝石的王冠顶在满是灰白的头上。
满脸都是皱纹，甚至消瘦的眼眶已经深深陷下去，只剩下干瘪的皮肤包裹着骨头。
可他的眼睛还依旧明亮着。
那深邃的湛蓝瞳孔依旧如常，饱含着无上的威严，以及刻在骨头里的骄傲。
“希洛夫?奥托米洛。”
里昂叼着雪茄，神色淡漠，却又一字一顿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希洛夫?奥托米洛。
捷克帝国名义上的统治者。
即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只是内阁大臣用来安抚世人的吉祥物。
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是捷克帝国的王。
无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早一些。”
希洛夫努力地尝试坐直身子，枯瘦如鹰爪的五指用力地扣在镂空的金把手上，想要发力。
可已经是风前残烛的他早已没了从前的精气神，又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再度下坠了几分。
“你的出现也让我很意外, 照理来说，你现在应该在逃亡至南部的路上。”
里昂遥望着颇有些滑稽的老者，不仅没有露出讥讽之意，反而是带上几分从很难从他脸上见到的敬意。
“我快死了。”希洛夫微微后靠，发出嘶哑难听的轻笑。
“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后天，没有人能够保证我不会死在逃亡的路上。”
“更何况，作为旧时代的残党，我理应死在新时代到来之前。”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随后眯起眼睛望向里昂。
“至少，在我还是王的时候。”
逃……
他还能逃到哪儿去？
那地瘠民贫的南部，亦或者是无立锥地的海上？
他不想逃，他哪儿也不想去。
作为捷克帝国最后的王，他理应死在帝国崩塌之前！
至少这样，他还保留着作为皇帝最后的尊严。
“仅此而已？”
里昂微微颔首，抬步踩上阶梯。
他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
只是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在印象当中, 这位被当作吉祥物的皇帝并没有这般的气魄。
“我还想再见一见你。”
希洛夫摇头，喘着粗气，胸膛不断起伏，发出如拉破风琴般的嗡鸣声。
“我们曾见过，在年末的舞会上，还是我父亲向您引荐的我。”
里昂沉默了片刻，随后神色淡然，颇有几分唏嘘的说道。
曾经作为柯特家族继承人之一的他自然是有资格与对方见上一面的。
那时里昂还未穿越过来，原身亦还未成年。
在颇为隆重的晚会上，迈克尔将较为年幼的里昂引荐到希洛夫的面前，希望能混个脸熟。
不过很显然，希洛夫的印象里对这一幕并不深刻。
“对的，我见过你。”
希洛夫低笑，颇有些混浊的瞳孔映照出里昂的模样。
他有些想起来了，但记忆中的里昂并不真切，远远没有面前这位威风凛凛。
可又任谁会想到，多年前的那个矮矮小小的男孩，会成为颠覆整个帝国的推手。
“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里昂已经走到希洛夫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帝王，神色漠然，脸部的肌肉线条在烛光的勾勒下极为冷硬。
锋利的黑刀已经被拔出，黝黑的刀锋在微光下泛着幽幽光泽。
作为捷克帝国最后的皇帝，对方理应死在他的手下，不可假借任何人之手。
希洛夫摇头，端起身旁的烈酒一饮而尽，可却被剧烈的灼烧感呛住。
他咳嗽，连着发出猛烈的咳嗽。
鼻涕，眼泪横流。
他扼住自己的脖颈，不断的咳嗽，直至满脸涨红，青筋暴露。
可诡异的是，即将面临死亡的他不仅没有半分哀痛之意，反而是满脸笑容。
“来吧，来吧！”
他猛地一下站起身子，张开双手，以拥抱的姿态高昂头颅。
“波西米亚的荣耀早在几百年就消失殆尽，所有存留在世上的奥托米洛都该死在历史的长流里。”
他凝视着里昂，通红的眼眶里藏匿着几分讥讽和解脱。
早在君王立宪制成立的时候，他们的荣耀就名副其实了。
他们应该死在那个晚上，不保存任何的血脉流传。
对于后者来说，每一位继承皇位的奥托米洛都承担着无法言说的屈辱。
这个世上哪有受人操控的王！
“如您所愿。”
里昂伸手掐灭雪茄，将其扔掉，然后双手握刀，大步上前一步。
他的眼眸深邃无比，无法从其中找出任何情感，就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大海。
抬手，用力一挥。
“嗤”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硕大的头颅飞起，站立在王座前的身躯轰然倒下。
希洛夫?奥托米洛。
捷克帝国最后的皇帝。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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