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振海原是乾泰门的首领，因对舒闻忠心不二。所以一有了好差事，舒闻便就想到了他。他本以为能借这桩差事大捞一笔，谁想到才刚开头，就碰上端木芬查核账目，还有心要停用绣娘，这叫他如何不急不怒。
“三十七年。“端木芬将薄胎青瓷茶盅往石心案几上一搁，“锵“地一声犹如冰裂，“恁么宫中的规矩你应该甚是熟知才是。“随着端木芬不断上扬的声调，寇振海后背心一阵阵发凉。
端木芬话说到一半，忽进来个小黄门，手捧着一轴小卷：“这是谭内官清点的宫婢、宫人、女官人数，请尚功大人过目。“
小黄门一言未了，何司制便就接过来奉给端木芬，端木芬展给看了看，顺手交给何氏，又向恁小黄门道：“你替我谢过谭内官。再把这名单给皇后娘娘送去。“
何司制将小卷交还给小黄门，他应声退去。
而殿上诸人心下不由得都开始发虚，他们一直觉着六尚不齐，没有舒闻的帮忙，她们在人手调度上定然是不成的。舒闻手上，宫里虽则错漏百出，然而终究能运转下去。若他丢开手不管，宫里怕是不知会怎么个乱法。
他们一个个都等看端木芬的笑放，却忘了还有谭新京这个新贵！
舒闻宫里宫外故然是人脉广泛，可谭新京这个新贵，莫说一般内侍了，就是皇后尚且都借重他。更何况，他虽不如舒闻势大根错，却自有一拨小黄门跟着他。
再则，舒闻在宫中多年，总是得罪了不少人。先前，他支手遮天无人敢稍有不满，现下有了谭新京，他们岂有不依附过去的道理。可惜这些内侍，心思只在敛财，兼之谭新京一直都小心谦让，对舒闻也是恭敬有礼的。因此上，竟没有人防着他！
这会子，叫人家杀了个措手不及。
寇振海两鬓冷汗都渗湿了头上的漆纱笼冠，他直觉着今朝自己要吃大亏了。
端木芬打发了小黄门，眸光又转回寇振海身上，“内官在宫中三十七年，我便请教内官一句，倘或有小黄门拦着内官去路，没来由的胡禀一通，内官会如何处置？“
端木芬话未问完，寇振海已扑跪在地上，冷汗如雨做声不得。
“怎么，内官是不知道惩治之法，还是没遇过这样的事情呢？“端木芬眸光如刀，殿内人等尽皆低头。
尚仲贤立在一旁，愁得眉头打结，心底颇是后悔。这几天自己为了应付叶参、周得韬，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何苦还掺和到这里头。左右，这些油水自己也捞不着甚么。
然他愁归愁，这会想走却是不能了。
端木芬等了半晌，寇振海仍是不做声，眸光一转，问何氏，“何司制，你来说说这当如何处置啊？“
这何氏也是官家女子，天统初年采选入宫。然她小小一个七品之女，无势无貌无财，嫔妃自然轮不着她的。好在她自幼读书，因此选做宫人，熬了廿多年，也就是一个挂名的掌制，不过每月多几个钱罢，究竟也无实职。她本以为一世人也就这样，谁知偏碰上这一翻变故，自己直接升作六品司制不算，还有实差。
因此上，她视端木芬如同再造恩人一般，听得端木芬发问，冷瞥了寇振海一眼，毫不留情地道：“冲撞上司，论律杖五十。“
寇振海浑身乱颤，他要宫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管事，这五十板打下去，自己往后可怎么在宫中行走。可让他当着恁么些人，求情告饶也丢份。故尔，他只能紧咬牙头硬抗着。
但是跟着他来的内侍，纷纷求情，“寇管事年纪大了，且也是一时心急才失了礼数。求大人念在他多年辛劳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原本依着端木芬的性子是会饶过他的，可是经过适才，端木芬深知他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拿了多少好处，也不会念你的好。
端木芬眸光温和地向下一扫，淡淡道：“我本待是要饶你。然则，我才当这个差，又头一回碰上犯规矩的事，我头一次宽了，下回可怎么管人呢。“说着，放下脸沉声道：“着交内侍省，杖责五十。“
内侍们听得着交内侍省，都松了口气，都去了内侍省打不打的，还不是他们自己说得算。恁些内侍心里正取笑端木芬糊涂，却又听得她吩咐道：“传我的话，这顿板子着谭新京监刑。“
端木芬一句话没完，内侍们面面相觑，尽皆苦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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