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侯命的羽林卫，听得声令，将半瘫在地上的寇振海像拖死猪一样地架了出去。内侍们面露惶恐，哆嗦着身子待要退去，不想端木芬又叫住他们：“你们且留下。“
一众内侍吓了个激灵，齐齐站住了脚。端木芬却慢悠悠地问尚仲贤，“针线、布料由内府采买，难道绣娘们的份例也是由内府出么？“
尚仲贤心里虽也发虚，却自持身份，面上仍是平静无波的神情，“宫中的匠人每月的份例，皆是由内侍省报来内府领取。每月初八日上报，内府核完账，十四日发放。今朝已是初十日了，因着曾司计还在核帐，因此内府到如今还没有收到报账，再拖下去，下个月的份例可就来不及发了。“说着，尚仲贤面上就露了愁苦之色。
他这话说得没有一点纰漏，内府上的规矩的确就是这么定的。
端木芬初来乍到，甚么事没做，先就误了匠有的月例，尚仲贤强忍心底的冷笑，直瞅着端木芬，看她能如何处置。
端木芬想了一想，问道：“你说的份例是仅指工钱，还是一应的吃喝用度？“
尚仲贤有心含糊其辞，混淆月例和份例的区别，好吓唬端木芬，让她以为会停了匠人的吃喝。却没料到端木芬竟有这样精明，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尚仲贤再不情愿，也不敢当面扯谎，只好咬了咬牙，照实直说：“宫中临时招入匠人的份例，是内侍省一早就报了数目，内府一总拨给了他们的。“
“如此。“端木芬手敲着案沿，沉吟了半晌，开口道：“既然没短了人家的吃喝，且就不急。至于匠人的月例，也容易，内府且照上个月的账做就是了。待得曾司计她们核准了账，再多退少补不迟。“
尚仲贤在内府做了数十年的总管事，怎会被端木芬两句话就难住了，眼珠子一转，“匠人的份例内府虽是一总拨给了内侍省，然每个月奖惩不一，所以账还是要至内府报批的。还有月例工钱，怕她们偷懒误工，除了每个月定的贯钱外，也是奖多罚少。因尔，每个月的账都是不一样的。“
“是么？“端木芬眸带疑惑的往尚仲贤面上一扫，心底好笑，依着他的话，内府岂不成了清水衙门了。
尚仲贤却被端木芬一句疑问激起了脾气，涨青着脸亢声道：“尚功大人若是不信，只管叫人去内府拿了文书来看。我若有半字虚言，就辞了这官！“
论品秩，尚仲贤可比端木芬高着一阶，所以他说起话来半点都不客气。而殿内的恁些内府宫堂官，见端木芬不言语了，也都跟着嚷了起来，“尚功大人新来乍到的，不熟规矩也是常理。好歹也该听尚大人一二句，怎地自己想一想就罢。“
“却是呢，寇内官纵有不是，也是一时情急。怎么就动起了板子，人到底是陛下跟前出来的人，所谓打狗还看主人面呢。“
“要命的是，华阳宫恁边庶务杂多，亏得寇内官老成持重，才算没出甚么大的纰漏，目下人羊伤去了，恁边还不知要乱成甚么样呢！“
殿内人等你一言我一语，端木芬却只顾自己悠哉悠哉地吃茶，好似身处静谧的山林之中。
尚仲贤对端木芬只是耳闻，秉性、心智皆不甚了了。
之先多少存了小看她的心思，一个年轻轻的小妇人，就算将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又怎样。内府能与小小的私宅相提并论么！然而端木芬昨日一上任，就着人往华阳宫查账，又挑选学婢准备替换绣娘，着实是了乎他的意料。她这一招，恁是要将内府与内侍省的财路断得干干净净啊！
其实说起来，份例也罢，月例也好。内府能占的油水远不如内侍省，账是他们报的，钱是他们发的，就连果疏菜品也是他们采买的。所以内府拨下去的账能有多少到绣娘手里，就只有在知地知了。
所以在桩事上，尚仲贤其实不想太与端木芬做对。可是，她一开口就要断干净诸人的财路。自己与舒闻再不和，也还是一条船上的人。二人共事十数年了，舒闻的阴毒尚仲贤可是清楚的很。恁么多年来，自己手上握了他的把柄傍身，舒闻又怎会没有自己的把柄。
真要把舒闻逼急了，指不定就乱攀咬了。
现下，陆渊已摆明了不管自己的死活。陛下呢，又一心要裁换了自己。可不能再把舒闻也得罪狠了。
尚仲贤见殿内堂官吵嚷了起来，本来心下颇是得意，可看端木芬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头又打起了鼓来，不知她是真不在意，还是佯装镇定。故此，尚仲贤也不做声，一心看她要如何了场。
吵嚷间，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被殿内的气氛吓了一掉，缩在角落里不敢则声。端木芬眼尖瞅见，开口问道：“有甚么事？“
诸人听得端木芬开口，都止了话声，转眸向恁小黄门看去。
恁小黄门在诸人冰冷的注视下，一步步挪到端木芬面前，哆嗦着道：“侧妃娘娘已经传午膳了，叫奴婢来请尚功大人。“
“甚么时候了？“端木芬边问，眸光便向右首的大座钟看去，笑道：“不知不觉竟这个时辰了。怪道我觉着有些饿呢。“说话间，她竟起身出门了，殿内一众人等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情，不由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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