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冉哲，今年一十五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非是庶出，早就封作世子了，明年一改元，他就该是太子。可惜他是庶长子，这一些都与他无缘了。好在徐氏有自知之明，就自己的出身，儿子做个闲散宗室就好。因此上，冉哲从王长子到皇长子，都没有生出一点不该有的心思。
可这一回，待自己一向不冷不热的父皇突然交他办理这样重要的差事。不仅是冉哲，就是徐贞心里也打鼓。母子两个不敢冉襄套话，便往陆萱这边来打探，陆萱很不在意地一笑说，“大郎虽非嫡子，终究是长子。徐姐姐也是官家出身，明年改元册封，姐姐定是一宫主位。陛下膝下的几位皇子，还有比大郎更贵重的么？再则其他几位皇子年纪都还小，只有大郎年岁稍长，能帮着一些。陛下派他差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听到这里，徐贞总算明白，原来这竟是陆萱的主意。陆萱生了个女儿，可皇后却还未有孕，将来产下嫡子，才是大周的太子。陆萱捧自己母子二人，无非是想寻个制衡皇后的帮手，说得难听点，就是她手中的棋子。就皇后的心性，徐贞这些日子冷眼旁观，想要斗过陆萱几乎是不可能。
后位，也许陆萱未必能坐上。可凤印，其实她已牢牢握在手中。
而自己早已是她手中的棋子，就似这桩事情，自己根本没有得远，既然避无可避了，至少陆萱待自己不差。
故尔，徐贞从绾吟宫回去，也不多说甚么只交待儿子认真办差，多听多看多问少说。
不同于徐贞母子俩的紧张，朝臣们只当皇帝是为着顾及祖制，才让皇长子出来充个数，因此谁也没往心里去。而真正让他们心头发紧的是另外一个人——惠济夫人。
端木芬的针线恁是连先帝都称赞过的，华阳宫添置帷幔，虽有内府的织染司司库料理，然终究是男子，针线上的事情哪里及得过端木芬。皇帝借着这个由头，晋端木芬为正五品尚功，执掌尚功局。
自太祖朝后，内廷女官制度日渐完善。只因开国后循例前朝的内府之制，所以女官皆有职无权。冉襄晋端木芬为五品尚功，主管华阳宫帷幔事宜，上合圣人之法，下循先朝故例。内府官员纵有不满，亦无可奈何。
而尚功局下辖司制、司彩、司珍、司计四司。
旁的还都罢了，惟独司计司掌度支之事，这真要认真查起来，内府诸人不由心头发毛，尤其又听得消息，司计司的司计竟由绾吟宫心腹宫人出任，九月的天气了，他们后背心却汗透重衣。
这日卯时，端木芬身着紫缎绣金钱绣五鸾襦裙，头上五凤钗，发鬓间依制簪着四枚南珠花钿，坐着六抬肩舆，先往坤淑宫见过皇后。尔后方往命妇院的集贤殿行去。
内府织染司上下，早等在了殿前，闻着远远地有脂粉的香味随风飘来，原本还三五成群窍窍私语的朝官，忙散了开来，依品秩而立。果然过不大会，端木芬就领了浩浩荡荡地一队女官，款步而来。行至殿前，端木芬欠身一礼，面色温和，“各位大人有礼了。往后我若有不周到处，还望各位大人不吝提点。”
且不说端木芬身后的陆苰，就是她先皇钦封的二品诰命，现下又任着正五品的尚功，在场的朝官的品秩可都低于她呢。
故尔，诸人忙不迭地还礼，“尚功的针线得先皇赞誉，臣等还望尚功多多指教才是。”
端木芬微微一笑，不再和他们寒暄，径自入殿坐定，缓缓说道，“我一介妇人除了针线上的事情，其它的都不大懂，倘或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诸位多担待些个。再则，陛下既托了我办理，我少不得一样样要过问过问。旁的且放一放，只账目我想先理个大概，不然陛下或皇后娘娘问起，我一句话答不出来，我挨训是应当的，牵累诸位大人就不好了。“
尚功局的司计司闲了恁久，这会可是要起用了。内府的朝官早就料着了她这一手，所以账早是做齐了的，他们就不信几个小女娘能从其中查出甚么纰漏来。当下回道道：“有关账目下官早整理了出来，这就给尚功大人送来。“
结果端木芬却道：“司计司头一回核账，还是点算清楚的好。“说着，秋阳般的眸光一转，唤道：“曾司计。“
秋砚穿着六品司计的襦裙应声上前，“下官在。“
“你即刻同程司彩、吕司珍往华阳宫，将一应物事点算清楚。“
秋砚三人在内府诸朝官的倒吸声中，应声退下。
端木芬又唤道：“何司制，司制房的学婢挑选的怎样了？“
一个身着六品苔绿缎绣鹭鸶襦裙，廿七八岁的女官上前应道：“下官选了一百份绣品，请尚功大人过目。”说话间，便有十名宫婢捧着锦盘，一字排开。
这时，被晾在一旁的内府朝官，总算省过味来了，指着堆在大条案上的账本，急急说道：“尚宫中大人，这些账都是下官日赶夜赶整理出来的，尚宫大人好歹也该瞧一眼吧。”
端木芬听得这话，放下手中的绣品，满脸堆笑，“诸位大人辛苦，我都知道。只是内府的账千丝万缕，我能看懂甚么。不如且让曾司计先点算清楚，我心里大概有个数了再看。介时我或有不明白之处，再请教诸位大人。而现下……”端木芬噙着笑的眸光，在诸朝官黑乎乎面容上一转，“司制房除了一名司制、一名典制，只女史两人。与《王制》中的所定人数相差甚远。事有轻重缓急，还请诸位大从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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