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大祭的事，舒闻面颊下坠着的两团三两肥肉，不由自作地抖了两抖。历年大祭，都是自己做主的。今年添了个谭新京，他也都认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可恨的却是尚仲贤恁厮，俗说说人走茶凉，这会子自己还在宧者令的位置上，他就忙不迭地向谭新京示好。将大祭动用物什的账单子交到谭新京手上。还有先前，华阳宫新添绣帷的恁一笔，他不仅驳回了自己的单子，还自话自说的报了单子给谭新京，这会子事情已然交待了下去，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凭白的少赚一笔。
再则，适才小黄门说的清露的事，算不得大事，舒闻却感觉出是陆萱在给自己敲边鼓。这位侧妃可不比皇后，看着好言好语的，性情温和，办起事来手段狠辣不说，精明处较之陆渊有过之而无不及。好比这绾吟官，水泼不入，针插不进，上下竟是铁板一块。
所以，舒闻才觉得清露的事，是陆萱有心给自己的警告。
虽说人舒闻心里有些避忌陆萱，可大祭这笔大进项，他是断不肯放过的。况且，这笔单子又不是从自己手里递上去，就是要查问，也有谭新京在前头挡着。谭新京明面上是奉了皇后之命协办大祭。暗地里，谁不知道他是侧妃手里的一颗棋。也就皇后性子直爽，际萱在勤政殿捎手帮了她一回，她就真拿人当好人了。
舒闻想着就好笑，似皇后这般的头脑性情，若非是长公主的女儿，若非现下的西北要仰仗李家，她的后位怕就要改姓陆了。
想到这里，舒闻心下对谭新京的一点怨恨也就淡了。他在宫中混了一世，贪财不假，可要紧关头他还是能分得出轻重的。在这宫里傍着侧妃的大腿才是正经。谭新京做为绾吟宫的心腹，自己分他一半利钱，保余生平安富贵，这笔买卖也还算划得来。
至于谭新京，舒闻心下鄙笑，他就不信恁小子看到十数万的银票子不动心。
当下陪笑道：“不仅大祭，就是各位贵人娘娘的一饮一食，就连各殿屋里摆设的物件，内侍省都要建档，这是内府规制。“
陆萱才刚生产过，原本清秀的面容，这会还有些圆，一笑起来更显得亲和，“如此，就劳烦内官把旧年的单子拿来瞧瞧。“
舒闻心下疑惑不知陆萱是甚么意思，只得用上“拖“字诀，“这……“舒闻蹙眉，摆起一副为难的样子，“不是老奴不奉令。一则还有几日就中秋了，要准备的事情很多。而旧档都锁在墨韵阁里边，一时半会的只怕找不着。这回又是陛下登基的头一回大祭，倘或有些差错，“舒闻抬眸向陆萱看了一眼，垂首道：“老奴可当不起。娘娘若是要看，待过了这几日，老奴再翻出来给娘娘。“
陆萱面上笑容不变，“原来竟这样麻烦，恁就算了。“说着，又以眸光示意秋砚，将大祭的账单子递给舒闻，“这是皇后娘娘拿来问我大祭单子。实在说的说，我又何尝知道这些。只是娘娘下问，我少不得问问舒内官。旁的不说，怎么交三牲就费钱两万余贯呢。“
听得两万余贯，舒闻的眉梢跳了一跳，往年自己住持大祭，这一项就是六万贯。看来尚仲贤真的是被吓到了，一子竟缩水这么多。照着这个数目办理，整个内侍省还能捞甚么好处！他心里嘀咕着，手上则展的折子飞快地扫了两眼，心里就有了计较，“侧妃娘娘想也是知道太牢的，宫里大祭用的三牲，都是从祭神司来的。恁些畜生，都是挑顶好的来养，每日里除却饲料不算，每一头畜生都有十名黄门照料，他们的衣食份例自然要算在内。还有每三日这些畜生就要服一回特制的药材，才能长得结实壮硕。三来么，因是祭天地、祖宗用的牺牲，所以不能有半点脏污，它们住的窝棚，有六个黄门每日清扫，就是它们每日也要有玉泉山的泉水擦洗，更不用说它们每日的饮水，也都要送玉泉山上运来。四则，牛羊吃的草料，也是从景山恁边专门的草场运送来的。管理草场的内侍、羽林卫，还有运送的车马钱、都在这上头。“
舒闻说到这里，顿住了话头，抬头向陆萱、端木芬扫了一眼。端木芬听得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头畜生竟有这么多的门道。
陆萱仍旧是一张笑脸，这种化简为繁、巧立名目的事情她前世见得不少，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好的，况且她现下也还不想与内侍省过不去。
舒闻见陆萱不作声，接着又道：“今看想着内府有了新的进项，能补齐这笔款子。往年内府紧张时，只三牲一项，就要价六万贯呢。“这一回，账报了上去，就让内府自己去填这个亏空罢了，可这样的价钱是可一不可再的，回回都这样搞，尚仲贤赔得起，他舒闻还嫌肉少不够分，现下多了个分钱的，钱都比往年少了，这日子还叫不叫人过了。
陆萱面色如常，她身边的端木芬却是倒吸一口冷气，仅三牲一项就六万贯，恁一场大祭下来，还不得去了百万！一年里，初一请神、清明祭祖、中元祭地藏王王、中秋祭天乞丰，冬至送神，五场大祭岂非要花费掉五百万贯？怪道国库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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