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砚又捧了一盏清露进来，舒闻扫了眼，低下头去。
陆萱捏着雕成玫瑰梗的银匙柄，尝了两口清露，方才慢悠悠地说道：“原来如此。我和皇后娘娘都是不知稼轩的，这些事都不知道，所以才多嘴问内官一句。内官别往心里去。这回是陛下头一回大祭，内官千万操心些，莫要出了差错才好。“
舒闻可不信自己这几句话就能瞒过陆萱去，她不问只是不想问。不然纵揪不出大错，小漏洞也还是有的。现下陆萱摆明不查问的态度，舒闻心头半吊着的恁块大石可算是松了下来。
而陆萱的下一句话，更是令他喜出望外，“前些日子华阳宫添置绣帷，我听说恁笔账，尚仲贤办得很不对。”陆萱将“尚仲贤”三个字咬得分外清楚，于是乎舒闻的面团脸上笑意越发明显，陆萱继续叹道：“如今我身子还需将养，实在是没神气过问。老内官是三朝的老人，里里外外的事情心里都明镜似的，办事又稳妥，少不得求内官帮衬帮衬。”
舒闻心下再欢喜，却仍是为难地看着陆萱：“老奴区区一介内侍，照规矩还要听尚大人的调遣，怎么好……”
他说这话，无非是想趁机讨些好处，陆萱也不小气，笑道：“内官这话就不是了，譬如朝廷差出去的钦差，官阶哪里大的过地方大员，可仍旧一样办差。这桩事虽是我开的口，其实也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内官也算是奉懿旨行事，只管放手去查，缺人手也只管调，纵有不方便之处，只和二哥说就是了。介时查清楚了账，陛下自然有赏。”
陆萱话里话外的意思——扳倒了尚仲贤，内府总管事的位置就是你的。
他与尚仲贤原就素有嫌隙，只是大利相同，又没有触及根本，所以才相安无事。而现下，尚仲贤明摆着是想甩开他，然后紧巴谭新京。要说他也真是糊涂，谭新京再怎么得意，也还是一个奴才。陆萱再看重他，也羽翼未丰。
陆萱想要把后宫握在手里，就需要自己这样年资老，人脉广的助手。至少现下需要自己。
所以，尚仲贤注定是要被丢弃的。况且，二弟想着内府总管事位置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一直不得机会。现下机会送上了门，舒闻岂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只要将内府握在了手心里，宦者令这个位置让出来无防了。
“娘娘这样交托，老奴若再不应，天也不容。”舒闻一面说一面跪了下来，“娘娘放心，老奴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查个清楚明白。”
陆萱笑容不改，“内官快请起来。”她一言未了，秋砚就扶了舒闻起身，陆萱又道：“二哥哥一则事情多，二来么内府的事情也不好交他办理。不过二嫂子，这些年当家理事，别的不说，算账的本事是尽有的，老内官若有艰难处，只管让她帮忙。”
“如此，老奴先谢过了少夫人了。”
舒闻向端木芬躬身一礼，端木芬侧身稍避，笑回道：“我一心想替娘娘分忧，只是无处落手，若能帮着内相，也算是替娘娘分忧了。”
三人又再寒喧了几句，舒闻眼瞅着陆萱没正经话要说了，识趣地起身告辞。端木芬目送他出了殿门，才悄声问陆萱，“你就不怕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么？”
陆萱一双眸子盯着朱漆雕玉堂富贵纹的大花窗，“饭要一口一口吃，畜生也一只一只地打。再则……”她移眸看向端木芬，嘴角噙笑，“说不定，他们就两败俱伤，叫咱们拣了现成呢？往后嫂子要多费心了。一则是防着老虎，二来么，嫂子可千万莫要手软，叫旁人占了先。”
陆萱面上虽笑着，可语气里却有警告的意味。她可是想趁机将内府、后宫一齐握在手里的，若因着端木芬一时的心软让赵令如占了上风，自己想要翻牌，可就要费些气力了。
端木芬无奈一笑，“娘娘放心，妾身一定周到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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