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盛年哆哆嗦嗦地捡账单子,试探着问,“恁依旧照着往年的例……”
舒阕精瘦的脸上绽开阴森地冷笑,“陛下不是要查内库的账么,咱们今年就给他再往上翻上一翻。”
佟盛年脸色瞬时一片灰败,嗫了嗫嘴唇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答应着退了出去。
他一出了舒家的大门,就直奔尚家。尚仲贤听了这个消息,气得把案上的一方牙雕山水镇纸“砰”一声掼在地上,碎渣子溅了半尺高,他手指着门外,破口大骂,“舒阕你个王八羔子。这些年肮脏事我做,好处全你们占。现下风头上,还半点不容人。出了事,我看你们谁能摘干净。”
胀红着脸骂了一翻,心下爽快了些,无奈地向佟盛年道,“在原来数目上再添三成。”
人人都看着他这个广储司郎中眼红,觉着他占着天下最肥的差事,捞尽了好处。不错,这些年好处他是没少占,可是其中的艰难却是一言难尽。
先时冉泰管着内府,日子还算好过。他只需听命行事即可,就算在其中捞些好处,冉泰心知肚明也不会多过问。至于禁苑内侍如何分账,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而如今,他为了能投到陆渊门下,只进门的孝敬就是十万贯。其后,又是五个外放的州道官员。朝廷明令,一个府尹八千贯,这是明的账,倒都是他们自家出的。可这上下交结的费用,翻了十倍不止,却都是从内府出的。
尔后又出了陛下查账的事情,恁么些官员上华阳宫喊冤,哪一个不少得钱?还有被三司锁拿的恁一帮子,随便一抓就满手小辫子。最后三司查了半天,却没有一点实证,不得不说钱的本事很大!
这近百万贯的账,不可能一时全补齐了。就只能靠着一桩事一桩事的慢慢凑。而不论是内府官员,还是内监,以至于内府底下的匠人、商贾拿钱都是拿惯了的。
老话说断人财路好比杀人父母,自己还真没胆子断了他们的利钱。就是添的恁三成,自己怕是一个子也拿不到。
罢了罢了,尚仲贤深叹一声,且把这个难关渡过去。只要自己还在广储司郎中的位置上,这些钱就不怕补不回来。
然他叹声未了,就听佟盛年为难道:“老爷,这一注咱们自己赔本恁是赔定了。这也不算甚么,咱们家还赔的起,况且往后自然有找补回来的法子。就是内府的大人,小的看着也和老爷一条心,大家一条船上的。如今风声紧,大家勒紧一些,话也能说得通。只内侍恁边……就算这一桩事能过去。马上中秋大祭,历年来祭品这一项,就是内侍省的钱兜子,咱们要是照着往年办,陛下还在气头,咱们这就往自己身上撩火星子。老爷先时在华阳宫,又把皇后长公主得罪的狠了,人家定是卯着劲拿咱们错。让他们听得一丝风声,可就了不得了。可若不照先前的办,可就得罪内相大人了。”
佟盛年祖上是鞑靼人,太祖朝时的俘虏,在尚家做了三辈子的奴隶,都只能在马厩里干粗重活。到了他这一辈,算是交了大运,才刚十岁上就被才十三岁的尚仲贤看重了,要了去做小厮。也是他聪明,跟着尚仲贤上了几回学,在窗户外听先生讲课,居然也能识文断字。
他最拿手的还是算账,银钱的进出,他只过一遍耳就能知道多少。因此二十岁上,他就成了尚家的副管事。后来尚老夫人过身,冉泰年纪也小还顾不上自己,尚仲贤丁忧在家,觉着出仕艰难,就想着做个富家翁便罢。又不甘心毁了仕途前程。所以才将佟盛年放出了籍,开铺做买卖。
再后来鞑靼南侵,先帝迁都。他东谋西钻的竟入了内府,没上两年,银钱就哗哗地流水价地往家里淌。虽说主要是因着尚仲贤的身份,可佟盛年精明的头脑也是至关重要的。
因尔,尚仲贤听和得佟盛年的话,原本就紧蹙的眉头,更是拧成了个“川”字。
“这事,只怕还是要和内相商量才好。”尚仲贤头手敲着黄花梨大案的案沿,语气飘忽。
舒家恁两兄弟惟财是命,拿惯了钱的手肯松开一些些?尚仲贤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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