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安好。”大月台上，除了冉襄，诸人尽皆屈身行礼，就连在地上哭诉的朝臣也都伏地磕头。原本心头发慌的庆阳，心里陡然有了底气，挺了挺腰板，昂首上前，伸手扶起萱，笑道：“本宫和姐姐再三说了，不要多礼，怎么还是如此。快请起来。”
“谢皇后娘娘。”陆萱谢恩起身，退至一旁。
“你们不是一心要和皇后娘娘讨说法么，这会子人来了，且到里边说吧。”冉襄无奈苦涩地丢了这句话，人就往殿内行去。
这也难怪，他身为帝王，在朝臣面前一点威信都没有。适才他说了一车子的话，朝臣却直嚷着皇后不露面，他们就跪死在勤政前。他待要差人去宣皇后，又怕皇后不来，正迟疑之际，皇后现身，倒算是解了他的围。
众人听了冉襄的话，垂首答应，随在他身后入殿。
勤政殿是正经的皇帝寝宫，正殿是皇帝视朝、举行大典的所在。故，所有形制一如禁苑的乾泰殿。
正殿上首一座丈余高的楠木台，上边有六根三尺粗大的沥粉贴金云龙纹臣柱环绕着九龙金漆宝座，御坐前头陈设着宝象、甪端、仙鹤、香亭。而上方形若伞盖的藻井中，一条巨龙蟠卧，龙首下探，口衔宝珠。
冉襄于御坐上坐定，又命内侍搬了椅子在左右，赏长公主与皇后坐下。就听皇后道：“陆姐姐身子重，怎么站得住。”掉头令道：“再搬一张椅子到我下首。”
陆萱谢恩落坐，高居御坐之上，陆萱随眼一扫，殿内情形尽收眼底。
“本宫不过是抄了几个贪官的家，你们犯得上如此么？莫非，你们是唇亡齿寒？”皇后一开口，便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跪在殿内的朝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尚仲贤膝行上前，“俗话说，拿贼见赃。恁几位大人都是一心操劳国事的，娘娘无凭无据的就抄家拿人，置国家法度于何地？”
他这么一说，户曹侍郎卓得庆亦碰头有声，“陛下，皇后娘娘枉动国法，臣等实在寒心，还望陛下给臣等做主”话音一落，满殿的朝臣尽皆磕首，“求陛下做主！”
庆阳又惊又怒，“本宫拿的恁些人，哪一个不是家资富饶，又说不出钱财来历的！本宫怎么就枉动的国法了？”
尚仲贤抬首直盯庆阳，“臣为官一生，从未听过家资富饶也是一桩错事。”
“家资富饶自不是错，可是恁些钱哪里来的，总要说明白才好。不然瓜田李下，岂不惹人猜疑。”皇后依着赵令如教的说，一时间果然堵了尚仲贤的嘴。然而殿上跪着的都是老官油子，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让她糊弄过去的。不大一会，卓得庆就道：“臣斗胆问陛下一句，龙潜之时，潜邸的进项银钱，陛下心里可清楚？”
“这……”冉襄张口结舌。
卓得庆接着又道：“咱们这些人，每日里只管着衙门里的事。家里的琐事从来都不过问的。皇后娘娘一声令下，恁帮兵士就好似奉了圣令一般，如狼似虎的闯门抄家。内眷吓得胆破，哪里又答得出话来。为这，就被锁拿了。臣倒是问一问，如此擅闯私邸，和匪贼又有区别？”
卓得庆是前朝的探花郎，不仅文章写的好，辩才亦是一等一的。就这几句话逼得御坐上一干人尽皆哑口，帝后并长公主三人，更是面色发青。
惟有陆萱淡淡一笑，抚着大肚子缓缓起身，行至御座阶前，清泉般的眸子在诸臣面上扫了几个来回，悠悠开口，“我看诸位大人都是科甲出身，学问不用说，定是一等一的好。正好前日我看到书上有一句‘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不知当作何解，还请诸位大人解释一二。”
尚、卓二人面色换了几换，卓得庆索性装糊涂道：“臣却不知侧妃娘娘这是何意。”
“何意！”陆萱冷了面容，“内库是皇家私库。陛下信任诸位大人，所以才将内库交给诸位大人管理。你们非但没能添些进项，反倒让陛下倒欠着债。一则是你办差不利，二来么……”陆萱拉长了尾音，眸光幽冷。
殿上的朝臣，心头不由打颤。
此时陆萱冷厉之声又响了起来，大殿空旷，陆萱声音又亮，诸臣听在耳中，犹如一记记响雷炸在心头，“陛下欠债，可谓之‘辱’照圣人的说法，内府上下当以死谢罪才是。现下，皇后娘娘不过抄家锁拿，依我说，还处置轻了！”
朝臣们本还只是心下忐忑，陆萱此言一出，他们面上不由一片死灰。
尚仲贤与卓得庆紧蹙着眉头，无言可对。在这桩事上，分明是自己占着理，却没料着被陆萱一句话就堵了回来。
皇后看着诸臣的面色，得意笑道：“陆姐姐说不错，你们这帮奴才就看着本宫与陛下好性，才敢这样胡作非为。之先就罢了，再有闹事的，可别怪本宫当谋逆处置。”
立在御坐前的赵令如，听得这话抿嘴一笑，这个皇后真是坏事的一把好手。
果然，皇后话音一落，卓得庆就碰头有声，老泪纵横，“陛下，吾朝太祖宗庙立碑，上书‘士大夫不以言获罪’今臣等不过替同僚喊一声冤枉，皇后就要以谋逆论处。如此，置太祖遗训于何地？”
他一言未了，满殿大臣都哭起太祖来了，冉襄连训斥都不好不训，狠狠地瞪了皇后一眼，语带求恳，“诸位大人莫要如此，皇后不过是了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尚仲贤怒声道：“皇后乃一国之母，本当谨言慎行。岂能口出妄言。再则，牝鸡司晨，乃亡国之兆！”
尚仲贤这话说得可不是一般的重，再说下去，可就是要废后了。
因尔，长公主不得不向诸臣跌软，“皇后年纪轻，在家时又被本宫娇惯坏了，所以不知轻重。诸位多是三朝老臣，若论起私交，皇后还要称诸位一声叔伯。”长公主一面说，一面给女儿丢眼色，又沉了面色，“还不给诸位大人陪个不是。”
皇后着实被这些朝臣吓得不轻，此时的面容上还带着惨白，然而要她当众向人陪不是，她哪里甘心。而朝臣们一心要压过皇后，所以都直直地瞅着皇后，等她陪不是。
“皇后不过是说了句失仪的话，就要陪不是。内府上下置陛下于尴尬之地，又要如何谢罪。”陆萱声音不大，可殿上每一个人都听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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