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大管事躬身领着陆萱,一路过了仪门,进了垂花门,路上遇着的养娘、老姆尽数垂首避让。直至过了穿堂,忽有个高昂冷诮的声音,“侧妃娘娘大驾光临,咱们真是受宠若惊啊!”
陆萱淡淡一笑,眸光循声望去,陈有林从角门进来,画得细长细长的黛眉下是一双凌厉的眸子。尖细尖细的眉梢便如一对柳叶刀,恨不能将陆萱婉淡的笑容划成破布。
她和陆萱、周又宜是自小相识。然一个容貌不及自己,一个家世不及自己。陈有林是打心里瞧不上她们。可如今,一个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一个成了郡王府侧妃,依着目下的情形看来,将来跑不了一个亲王妃。自己却只是个状元夫人。
每每想起来,她都恨得咬牙。
“卫夫人。”陆萱将“卫”字咬得分外的清楚,眸光四下一转,笑道:“我若记得不差,这里还是陈府。不知你的‘咱们’是个甚么意思。”
打小儿起每每宴会,自己多少都受她几句冷言冷语。陆萱只是没料着,到了这会,她居然还如往先一般。既然她自己找没脸,陆萱自不会和她客气。
果然,陈有林俏脸刹白,旋即又冷笑了声,“眼瞅着今秋又是大选之年,郡王府里怕是又要进新人了。侧妃娘娘还是赶着怀上小世子是正经。不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明年这个时候还不知能不能这样的风光呢。”
“这就不劳卫夫人操心了。”陆萱笑道:“左右郡王已有了几位世子,总断不了后。只卫大人,唉……”陆萱叹了声,眸光怜悯的在她身上一阵打量,接着凑到她耳边低语,“或者我去向太医讨几张秘方来,指不定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抱大胖小子了!”
“你!”陈有林怒不可遏,挥手就往陆萱面上扇来。不想手挥到一半,腕上陡然一痛,她不禁痛呼出声,待要骂时,却看见自家兄长阴沉沉的面色。
陈道三则怒冲冲地自门外行来,嘴上骂道:“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哪里像个官家小娘子,活似市井泼妇!”
陈夫人急步迎出来,护着女儿,“到底是女儿家,当着人你做甚么这样凶她。”
女儿成了现下这个模样,全是她做的好事。陈道三眼扫过陈夫人故作慈爱的面容,真恨不得上前给她一记耳光,然当着陆萱的面,却连一句重话都不好说,只得铁青着脸训女儿,“还在这里做甚么,给我滚回自己院子去!我眼不见心不烦的。”
陈有林又恨又怨地瞪了陆萱一眼,跺脚扭身而去。
陈道三唉了声,向陆萱赔礼道:“小女被老夫娇纵坏了,冲撞之处,还望陆娘娘包涵一二。”
“陈相言重了。”陆萱不过只是郡王府侧妃,因此她也不敢受陈道三的全礼,稍稍侧开身子,“我和陈小娘打小儿相识,素来说话没轻没重的,实在也不怨小娘子。我这会过来,”陆萱上前一步,精光闪动的眸光直盯着陈道三,“是郡王有话和陈相说。”
陈道三一惊,忙让道:“陆娘娘请。”
冉裕拖了四五日,遂宁又有诏令过来。无可奈之下,他只得动身起程。
皇后、周又宜并陈道三送他至南郊十里亭,再三再四叮嘱他万事小心在意。眼见天色不早,才依依而别。
然而,事情却往他们忧心的方向一路狂奔。
太子到遂宁没有两天,就传回被皇帝教训责罚的消息。据说一是恼他迟迟不肯奉诏,责他无君无父。二来么,是责他两广的洪灾处置不当。
又几日,太子御前奏对,语出无状触怒龙颜,帝以砚掷太子,罚跪殿前。是日大雨,至三更,帝令太子回宫思过。
又,太子思过其间,语出怨愤,龙颜震怒。
又一日,帝疾甚,传太子不至。帝怒,内侍惶奏,太子夜游未返。
……
遂宁传来的消息一条比一条吓人,莫说皇后、陈道三,就是朝臣们也都心下惴惴。照这个势头下去,皇帝是真的要废储了么。
就在这时,太子妃小产病重的消息传遍朝野。周老夫人自然也听得了消息,这日一大清早,就叫人备车递牌子,要进宫看望,不想却被皇后挡了回来。老夫人惊愕之余,忧心更甚。一面着人托赵令如进宫看看,一面又送消息去郡王府,让陆萱帮着打听打听。
端木芬恰好在赵令如屋里坐着,待赵令如打发了传的话老姆,也帮着道:“你可是进宫瞧瞧吧,遂宁几日就传个吓人的消息回来。又,太子妃怕是真的受了惊吓。”
赵令如盯着端木芬瞧了一会,失笑道:“你竟然还当了真!”
端木芬讷讷无言。
“她的性情你还不知道么。莫说太子只是受了些罚,这会就是太子……”赵令如话略微一顿,压低了声音,“就是太子崩了,她也不会病倒的。再则说了,太子妃有了身孕。皇后还会压着不说!宫里这么传,无非是想陛下放了太子回京。毕竟,”赵令如嘴角一挑,“儿媳妇都被吓得小产了,陛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总不好再扣着太子不放。”
“话虽是这么说。”端木芬叹道:“我总是不放心。陛下到底打得甚么算盘。”
“你管陛下打甚么算盘。左右于陆家无碍。”
端木芬斜眼瞅着端赵令如,“你就一点都不忧心?太子真要出了甚么事,三郎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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