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芬回到屋里，见地上已经装了几只樟木箱子，里边满堆着冬衣和褥子，她原以为丈夫只是如往常离家往军营里稍住，不想却是搬家一样。
“二郎，你这是……”
陆苰见妻子回来，停了手上的活，拉了妻子的手往暖榻上坐了，沉呤了好一会，缓缓道：“朝廷令我即日驰援西北……”
“甚么！”端木芬跳了起来，叫人，“青禾，把咱们随身要用的东西赶紧捡起来。”
“芬儿。”陆苰拦道：“你不能去！”
“为甚么？”端木芬红了眼圈，哽咽道：“不是能带家属的么。”
“你知道的，这一回不比往常，是正儿巴紧的上阵交锋。生死一线之间，难道你就不怕我分心么。”
端木芬知道丈夫说的在理，可她心里实在难舍。亦被“生死一线”四个字给吓到了，眼泪扑籁籁地往下掉，紧紧牵着他的大手，一双泪眼恋恋不舍地看着丈夫的线条分明的面庞，强忍着哽咽，“你千万要小心，要时刻念着家里还有妻儿在盼你回来。”
陆苰从军多年，大小战阵不说百余，亦有数十场，从来都觉着马革裹尸，是男儿的荣誉。可现下娇妻在怀，鼻间是幽幽的淡香，妻子素不爱脂粉，薰香。所以这香味极是清雅自然，且淡到了极处，偏却能撩人心心魂。陆苰抱在怀里，恋恋难舍，吻了吻妻子如玉一般的额头。
“你放心，我在西北多年地形、情势都极熟悉。此次又是率虎贲出战，各样武器都比西北军要好许多，甚至还有火器。这一战是稳赢不输的。”
西羌连下数关城，若非有虎岬关总兵翰不离率西北军残部，与全城老幼抵死守城，今日之京城怕已是人心惶惶。
现下漠北鞑靼未退，难调兵回援。至于其他驻军，一则路途遥远，二来么，久不经战阵，哪里是西羌铁军的对手。西羌虽不及鞑靼勇悍，却也是尚武之族，西羌军士的骁勇。只怕能吓破了他们的胆。
所以，在兵曹他才力主由虎贲出战，一则给西北苦战的将士一线希望——朝廷出动戍卫，这一战是势在必胜。二来，虎贲军集结只需半日辰光，兵贵神速。尤其这一回是千里驰援，虎贲军配备皆是日行千里的大宛名驹，换马不换人，只需两日便可赶到虎岬关。
陆苰担心只是虎贲从未有过实战，头一回就碰上势气大盛的西羌骁骑。若是输了……陆苰深深叹了一声，拥紧的怀中香软的身子。不，这一战，大周输不起，自己也输不起。
感觉到陆苰的不安和难舍，端木芬强逼回眸中的泪意，仰起头，嗓音柔婉，“二郎，你放心。家里我会照料的。”
陆苰笑道：“我哪里是不放心家里，我是不放心你。我不在家时，你别让自己受委屈了。凡百的事情，你只想‘我官人在外拼命，我不论受用甚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我不要。”端木芬一头扎入陆苰宽阔的胸膛，“我宁愿你在西北无所事事，让我受人白眼。也不要你去拼命。”
“傻瓜！”陆苰笑了起来，“这一回不拼不行。不过，我不会用蛮。羌夷蛮族，我打了多年的交道，素知他们的秉性，赢得输不得。一输，就散了军心。虎贲军在我手里操练了这一二年，人如虎马如龙，他们听得有战打，个个磨拳擦掌，但求一战，好赚些功名。”
夫妻俩情话绵绵，小厮在窗外道：“官人，外边马已经备下。”
“知道了。”陆苰又紧紧怀里的人儿，复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方松开双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端木芬甜甜一笑，仰头笑道：“你也一样。”
夫妻二人牵手出了屋子，陆涧、端木晚已等在院门口。陆涧甚至眸中带泪，这一二年儿子好容易与自己亲近了些，偏又要去西北，这一去不知几时能回。且就是再回来，父子之间只怕又要生疏了。
想到这里，老泪不禁落下，半晌只憋出一句，“你要好生保重。”
端木晚在旁劝道：“你这不是给二郎心里添堵么。人小夫妻分离，心里就够难受的了，还添你这么个老头。”
陆苰心里对父亲原是存了芥蒂，然自成亲后，自己有了倾心人，将心比心，对父亲也能体谅些了。此时见父亲老泪纵横，心里颇不是滋味，强笑道：“阿爹放心，西北形势一稳，儿子就报平安。”说着，又拉了妻子到端木晚面前，“儿子不在家，芬儿还劳母亲多多照看。”
“这个不用嘱咐我也知道。你只管应付好西北军情，家里的事不用挂心。”
陆苰向她满意一笑，正瞧见安弗、乔菊生两个走来，复又沉脸道：“我不在家时，你们要谨守本份，用心服侍少夫人，若叫我听得一个不好，待我回来，且有你们受的。”
安弗、乔菊生两个听得他要出远门，匆匆赶来看有甚么能帮忙的，不想他头一句就是教训。
自从乔家败落，乔菊生也就死了心。倒是安弗压着一肚子的嫉忿，随着乔菊生盈盈拜下，“婢妾定当恪守礼数，尽心服侍少夫人。”
陆苰这才点了点头，牵着端木芬随父母往正院去辞老祖母。其时，陆渊夫妻、陆英、陆蒙兄弟皆听得消息，都在正房侯着。陆苰过去，少不得又是一翻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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