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晚震愕然看着侄女,她说的这些,自己是从未曾想过。
在陆家十多年,二房一直处在下风头,自己能做的只是忍气吞声,间或使些小手段也都是不关痛痒,充其量搏了个好名声罢了。府中上下提起二夫人,说得好听是仁善,说的不好听,木头也似个人。
傅翕压根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所以在二郎的婚事上,自己才能后发至人。可笑傅翕芳输了一大局,竟还懵懂无知,居然想出给小叔子纳侧室的荒唐法子来,还真是人老了糊涂。
因尔对端木晚而言,傅翕芳已是不足为虑了。只赵令如,她当家这些时日,端木晚冷眼旁观,确是个劲敌。故尔想趁她羽翼未丰之时,一举压制住。却因端木芬顾念姊妹情份,迟迟未有动作。而今,陆蒙过了大考开春就要出仕了,再不动手,介时被压制住的只怕是自己了。故此,她才厉言催促侄女。却没料到,端木芬另有一翻思忖。
端木芬见姑母不做声,接着又道:“世人总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过了东风。然何尝见过两股风能拨起巨木?侄女幼时随阿爹在海塘任上,飓风来袭莫说屋舍被揭去了顶,就是参天巨木也要连根拔起,人都吹到天上,哪里还分的清东西南北。如今咱们只和令如合成一股力,相辅相成。于内,且不说大伯娘,就是底下妾室,也都会安守本份。于外,就是陈相爷恐怕也要对陆家添三分惧惮。姑妈想想,侄女说的是不是。”
“你这话固然有理,可也要令如和你一条心才是。”端木晚拉着侄女进屋落坐,打发了养娘出去,才叹道:“你别忘了,她大哥亦是在外为将的。难不成她不向着自家兄长,倒向着二郎么?更何况,赵家当下的形势甚需有人在朝内帮衬。现下家中还是你大伯当家,她未必使的上甚么力。”说着,语声低了一低,“这些日子她一是弄了恁么些人进府,又把内外书房的小厮都换了,虽说还没动你大伯恁边,也只是没合适的由头,且也怕惊动了你大伯。你想想,她动这些手脚是为甚么?不就是想把陆家牢牢地攥在手心里么!所以,你觉着她会和你分而治之么?老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就是令如与你姊妹情深,也未必容你在这府中发号施令。”
端木芬蹙眉沉吟了一会,道:“可是,咱们又不是一世守在一起。一但老夫人……咱们就要分家另过的。难不成咱两斗得两败俱伤,倒叫大伯娘占了便宜去,于她又有甚么好处!”
端木晚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要令如的心思有一半和你一样这事就可成。”
“姑妈放心。”端木芬笃定道:“我都明白的道理,令如又怎会不明白。再则说,她不向着我反倒向着大伯娘么?若说她想要自成一派,就如姑妈所说羽翼未丰。倒不如与咱们结好,趁着这几年立稳脚来,将来分家,大伯娘也就奈何她不得。”
当初侄女和又宜闹僵,嘴上虽不曾说甚么,可眸底却时常流露出黯然哀伤之意。好在又宜嫁了出门,不在眼前,随着时日终会释怀。然赵令如,纵是将来分家另过,也还是一家子人,断没有不碰面的道理。介时自己这个软心肠的侄女儿,又情何以堪。
端木晚因着这份心疼,倒是盼望赵令如能如端木芬所料一般。
可她心里明白,若赵普尚在,侄女所说的多半可行。而今,赵令及在军中虽有威望,到底年岁尚轻,急需朝中重臣支持。不然,赵家的帅印极有可能断在了他的手上!
朝中诸人谁不知道陛下早就想收了赵家的兵权,只因赵家世代戍守西疆,功勋卓著,于军中威望甚重。没有妥当的借口,贸然动手,一则是怕引起兵变。二来,陛下也还顾惜着自己的名声。
而今,赵普战死,赵令及到底年轻,况且现下又在漠北。待得打退了鞑靼、西羌,陛下还怕没有收他兵权的名头么。
目下的形势,赵令如又自然深知。
东宫看重陆蒙,是一股助力。可孤掌难鸣,若陆渊也肯帮衬她,方得万无一失。陛下心里再想罢了赵令及,但若左右二相尽皆力保,陛下怕也要三思而行。
更重要的是,往后数年赵令及仍是需要京中的支持。陆渊此人,可借一时之力,想要才久却是不能。这个道理自己明白,赵令如定也明白,所以她才会着手换掉外书房的人,无非是想将陆渊的一举一动,尽数掌握。
她即想在府中广布耳目,又怎可肯与西院分而治之。
毕竟,陆苰于她而言,亦敌亦友,她岂会放心任之。
只是这些话,端木晚都未说出口。一是不忍心。二来,赵令如待芬儿也确是情若姊妹,或者她二人能谋出甚么双全之策,亦未可知。三来,自己这个侄女看似温驯,实则脾性执拗。自己这会说破了嘴,她也未必以为然也。倒不如让她自己去试。
可行,恁她姊妹的福气。不可行时,也就只好各自认命了。
因此,向侄女淡淡一笑,握了她的手,“你想的不错,这事且依着你行,只是若有为难千万和我说,别又自己憋在心里。”
端木芬听姑妈应了,心头一宽,脸上不免露出小女儿的情态,靠在姑妈身前撒娇,“侄女的难处,自然和姑妈说,只求姑妈别烦了芬儿。”
端木晚食指往侄女脑门上一戳,待要笑斥她几句,端木芬屋里的小养娘伊儿走来禀道:“官人回来了。请少夫人回去呢。”
姑侄两个闻言皆吃了一惊,端木芬脱口便问,“官人怎地就回来了?”
昨晚三更时分,兵曹急招了陆苰前去。端木芬当时不知所为何事,直至今晨听得赵普的消息,才知道北疆出了这样的大事。她料陆苰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回来,还想着等会着人收拾了衣食给丈夫送去,谁想他竟这个时候回来了。
“婢子也不知道,只是官人急着要收拾衣物呢。”
端木芬心下诧异,向姑妈略福了福身,便领着伊儿出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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