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裕这回做好了准备，凡事只交给湘王去办。没想到湘王这一回竟口口声声“太子做主”又说，“咱们原只是帮衬。太学大考是替东宫选士，若父皇旨令，咱们原是不该过问的。”
虽与设想的有很大的出入，却合了冉裕的心思——他一心想证明给父皇看，自己并不比冉泰差。一想起三哥的名字，冉裕就满心不忿。
泰者，古通“太”意为极大。所谓大而稳，稳而安。更何况，泰山为五岳之首，每朝君主皆在泰山封禅祭祀。民间有“泰山安，四海皆安”的说法。
父皇以“泰”给他命名，根本就是要立他为储君的意思。当年的情形，他也曾听舅父提起过，若非陈家在朝中势利盘固，若非皇祖母极力反对，只怕如今坐在东宫位子上的是他冉泰！
而今自己名为太子，却无太子之实。户、工、刑三曹皆握在冉泰手上不说。尚书省里他亦是广布眼目，就连诸各道府的刺使，尹令，也多出自他门下。自月前军饷之事后，漠北的傅荣也向他靠拢。
刚刚接手户部时，他也想用一剂猛药好生整饬一和翻。然而，部曹内人情交错、势力盘结，牵一发动全身，根本就没处落手。前些日子，冉襄想要治办内府，最终还不是不了了之。
至于兵曹，父皇一直是牢牢地握在手里。只余一个礼曹，却只是个摆设衙门。
今年的太学大考，自己若能挑几个得用的世家子弟，安排在部曹学习。他们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人，身后皆是世家大族，自己若能握在手里，将来登基，方有实力与冉泰斗法。
尽管周又宜说，凡事只交给旁人办去，他总认为这是不得已的法子。现下既然冉泰不插手，自己正该趁机大干一翻。所以冉泰略推了几句，冉裕便就毫不客气地接过话头，滔滔不绝起来。冉泰只在旁边听着，不时地附和称赞两声，冉襄来的晚了，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只看了看三道试题。
冉裕在读书上本就胜过诸兄弟一筹，他拟的考题，自无不妥。
冉泰今朝一改常态，半点和冉裕做对的意思都没有。冉襄又是心不焉，随口附和了两句，大考的事就算大体定下了。其他细枝末节，自有礼部、太学操办，也就不用他们操心了。
初九、初十、十一三日大考完毕。到了廿日，陆渊便得了消息，说是陆蒙考得了头名。合家上下无不欢喜，老夫人、傅翕芳成日里乐呵的合不拢嘴，因还未放榜，所以不宜摆酒请客。老夫人便向陆蒙道，“你在家里拘了这么些时日，只管外边散散，或是吃酒，或是打猎，不拘甚么都成。”
不想陆蒙却道：“头一件消息还未做实，就如此起来，旁人只当我轻狂了。二么，纵是果真得了头名。太学出身终究不比科甲，在部曹任职的，多是十数年苦读出来的，孙儿只怕叫人轻看了去，说孙儿托赖祖荫，并无十分本事。所以趁着这会闲，倒还是看两本书的好。”
老夫人听了这话，不住口地念佛，直说祖宗保佑，三郎可是懂事争气了。傅翕芳则是热泪长流，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赵令如趁着老夫人高兴，便回了抬举瑞珠做姨娘的事。莫说老夫人了，就连傅翕芳也是应之不迭，老夫人又道：“好生办两桌酒，咱们也热闹热闹。”
因此虽是纳妾，酒席摆起来倒有几分纳侧妻的派头。兼之赵令如又刻意抬举瑞珠，次日瑞珠行礼时，特地传了院中上下人等到房中给新姨娘见礼。郑妥娘姗姗来迟，在赵令如跟前盈盈拜道：“婢妾身子不适，来得晚了，还请郡主宽谅则个。”
“我倒是不打紧。今朝是给新姨娘见礼。”
郑妥娘听说，又向瑞珠拜下，“婢妾给姨娘贺喜了，只求姨娘担待些吧。”
瑞珠今朝穿了身水红缎错银百蝶绣芍药襦袄，底下系了条银红马面裙，头上换着芙蓉髻，戴着整套的金头面。端端正正地坐在赵令如的左手边，略微向上挑起的眉眼，得意非凡的俯视着郑妥娘，过了会才扶她起来，“姐姐言重了。快请起来。”
郑妥娘缓缓起身，迎着她得意的眉眼浅笑如云，然她还未及站稳，瑞珠换了语气，又道：“我也知道郡主允了姐姐不用早起过来行礼。这是郡主爱惜姐姐。可咱们心里要念着好才是。平日就不用说了，今朝郡主特地着人下了‘请’字，姐姐纵是身上不好，也该强撑过来才是。当着恁么人的面，别人议论咱两个不睦还在其次，若说姐姐持宠生骄，眼里没有郡主可怎么好呢。”
“你呀！”赵令如指着她笑道：“就是心思重，一点子事就想到哪里去了。嘴长在旁人身上，咱们管不着，做好自己问心无愧也就是了。”说着，又叫小养娘搬了杌子过来，让郑妥娘坐了。
瑞珠嘴一瘪，说道：“郡主就是好性，甚么都不理论。如今只咱们几个还都算识礼数，也就罢了，就三郎的性子，将来新人还怕少了，府
里出身的还就罢了，若外边接进来的，只这样起来，哪里还知道个规矩。”
她含沙射影，一屋子的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格格直笑，只说她虑的多、虑的远。
宛清给赵令如换了茶来，笑道：“她做小女娘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唠叨，怎么一开了脸，竟成了个话篓子，一套一套的不依不饶的。”
“可不是么。小老太似的，连我都被唬住了。”赵令如说笑着，眸光状似无意地瞥了眼郑妥娘，见她面上仍旧是微笑的神情，没有半点的恼色。待诸人笑过了，她娇声问瑞珠，“今朝三郎是怎么了？我着人送去了羊乳羔子，他又送了回来。之先不都用的好好的么。”眼瞅着瑞珠笑脸微僵，郑妥娘的笑容越发地温婉。
郑妥娘每日送羊乳羔子去外书房，赵令如知道。瑞珠每日将羊乳羔子拿了去喂猫，她也知道。这会一言不发，冷眼旁观这一出对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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