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妥娘一连两日未见陆蒙,且又没人同她说陆蒙在外书房用功。她心里不免犯起疑惑,只当陆蒙在外边又有人了。这日一早,她特地往赵令如屋里打探消息。因她怀着身孕,赵令如特地免了她的礼数。难为她也不客气,果真连面都不露了。
早起,书秀领老姆进来回话,刚过了小院门,见郑妥娘从后边角门进来,不由扬着声音笑:“哟,今朝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不年不节的,郑姐儿怎么想着给郡主见礼了。”
“姐姐说笑了。”郑妥娘柔柔一笑,便要进正房去。
书秀抢上一步,拦在她面前,正色道:“郡主和姆姆们办正经事呢,怎么能说进就进呢!”
郑妥娘挑帘的手硬生生收了回来,微笑也僵在了脸上。里边赵令如问道:“谁在外边,怎么不领进来。”
“是郑姐儿来给郡主请安。”书秀一面说,一面进屋。
“快叫她进来。”赵令如话声未落,郑妥娘扬了笑脸进屋,“郡主大安。”不竺她拜下身去,赵令如忙叫玉容扶了起来,丢了一屋子管事的干站着,只招呼郑妥娘,叫人搬凳子奉茶,又蹙眉和向她道:“我不是说了么,让你好生将养着,怎么又过来做甚么。”
郑妥娘腰板挺的笔直,笑容温婉,抚着微凸的肚子,“多谢郡主关心,然大夫也说要多走动走动,总憋在屋里不好。”说着,她稍稍顿了一下,略带着不好怯意问道:“这几日三郎又不着家了么?眼瞅就要大考了,郡主还是要劝一劝的才好。”
赵令如等她说完,才笑道:“这回可是你多心了。三郎这些日子都在外书房里用功,温书备考,一应的应酬都推了。老夫人、夫人听说,不知有多高兴,特地嘱咐我别去烦他,让他静心看书。又怕小厮、老姆们不周到,特地叫瑞珠跟着服侍。”
郑妥娘的笑容在听到“瑞珠”两个字时,倏忽敛没,勉强笑道:“恁瑞珠姐姐,可是辛苦了。”
“她原服侍惯了的,和三郎又是打小一起,深知他的喜好。况且三郎在外书房用功,又没旁的事,不过衣食上用心,于她来说,这不算甚么。”
赵令如清泠泠地眸光在她面上扫了几个来回,她眸底的惊怒尽收眼底,心里只是好笑。自己是真没看出来,这个郑妥娘竟是如此不知进退的人。给她几分颜色,还真就开起了染坊。
“郡主,温大嫂子来了。”玉容禀道。
赵令如故意嗔道:“我和郑姐儿说话,有甚么大不了的事,等等再回不成么!”
不等赵令如说完,郑妥娘起身辞道:“郡主正紧事要紧,婢妾就不叨扰了。”
赵令如倒是满嘴里留客,然郑妥娘岂能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一径辞着出了正房的门。她心里想着,瑞珠能在外书房服侍,自己去看一看又有甚么不成!一面想,她便一面出了垂花门,不妨一抬头见宛清走来,笑了起来,“姐姐好。”
宛清还了一礼,因还有事便不和她客套,却听她在后头说道:“我听说这些日子只瑞珠一个在外书房服侍三郎。”又叹道:“郡主也是的,现放着正经的通房不差谴,反叫一个侍婢去,名份上终究有些不妥。”
宛清本自顾自地向里走,听了后半句,不由站住了脚,回身笑道:“名份上不妥?”蔑笑的眸光扫过她微凸的肚子,“侍婢都能怀着三郎的骨血,还有甚么不妥的。”
郑妥娘进府这些日子,赵令如待她亲厚温柔,且脾性又随和,渐渐地她把初入府时的小心都收了。她虽是倡门出身,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骨子多少有些清傲之气。
瑞珠是个叫喳喳的性子,郑妥娘满心眼里看她不上。所以每每瑞珠吵嚷,郑妥娘都不屑与她争口舌之利。
且在郑妥娘看来,院中上下人等都不喜欢瑞珠,不过是因她是老夫人差来的,所以才忍让一二。而真正叫郑妥娘忧心的倒是宛清。她是陆蒙的贴身侍婢,服侍陆蒙多年,情份非比寻常。最要紧的是,现下她又帮着赵令如管事,莫说将来,现下院子里的人都赶着称她姨娘,提起她来,都是竖大拇哥赞好。
时日一久,她即便名份上低一些,只怕也要压诸人一头。而自己在这府里无倚无凭,且无出头之日,只有牢牢握住陆蒙的心,日子才能安顺些。
赵令如让瑞珠去外书房服侍,她原以为宛清心里定是怀着怨的,故意恁么一叹,满指望挑起宛清的怨愤,断没料着宛清会说出恁么一句话来。
郑妥娘青灰着脸色,半晌蹦不出一个字来。
宛清仍旧笑的随和,“姐儿多在房中静养,前边的事情不知道。我在郡主手底下答应,琐碎事情多,这个找恁个问的,我要跟了去,一则不能尽心服侍。二来么,只怕还扰了三郎用功。瑞珠虽说是跟老夫人的,却也服侍惯了三郎,有她在,我和郡主也都放心。”
几句话将郑妥娘完全撇在外边,她们三个各司其职,惟独郑妥娘是多余出来的。
郑妥娘听出了话外之音,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扯了扯嘴角,“看来我真是瞎替姐姐不平了。”
“郡主仁德,处事公正。咱们又有甚么可不平的。”宛清一句话堵死了她,接着又冷声道:“姐儿新来,府里的规矩怕还不大明白。我这里就允个老人,劝姐儿一句,事不关已莫开口。就是与你相干了,也要在心时忖度几番再说。不然,别人不说姐儿不知道规矩,倒似郡主不会调教人。”说完,扬长而去。
郑妥娘气怔在原地,泛红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
恰巧润娘过来问件事,见她在门口立,上前笑道:“姐儿怎么在这风口上立着,仔细受了风。”
郑妥娘忙拭了泪,颔首见礼,“润姨娘好。”
润娘往她面前凑了凑,惊道:“哎哟,怎么哭了?”
“没有的事!”郑妥娘侧身避了,“不过是风迷了眼,揉了一揉。”
润娘叹道:“我知道你委屈,没法子的。谁叫三郎办事糊涂,你也只有受着。好在郡主宽仁大度,将来你养下了孩子,早晚抬举你做姨娘。”
“承姨娘吉言了。”郑妥娘福了福身,“姨娘还有事吧,我可不耽误了。”
“可不是么。一说话我倒忘了。”润娘一面向里走,一面又和郑妥娘道:“没事只管往我恁里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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