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如才刚折返,就见端木芬从院门进来,不由笑道:“你倒是赶的巧。”
“哪里是赶的巧。”端木芬不大好意思地笑叹,“我可是在门口侯了许久,就等大伯娘走呢。”说着,探头向角门偷瞥了一眼。
赵令如忍不住嗤地一笑,“你都有胆量当面驳她的回了,我听说口气甚是不善,怎么这会又怕了起来。
端木芬收回眸光,孩子气的吐了吐舌尖,“你就知道了呀。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没料着传的恁快!”
“怎么说是坏事呢!”赵令如横了她一眼,“你早就该如此了。安弗、乔菊生也不至如此不放你在眼里。”
“我也是出于无奈,若不是伯娘要寻齐嫂子和平阿姊的不是,我也不至于此。她们为了考试的事,忙了这么些日子,没有赏赐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担不是么。况且……”端木芬顿了一顿,语气不自觉带了金石之声,“西院的人岂容旁人欺侮!”
端木芬自己不觉得,赵令如却吃了一惊,水盈盈的杏眸暗蕴震愕,脸上却笑嗔道:“你呀,就只会顾旁人,也不想一想自己。你再这样下去,乔菊生可要翻天了。”
“翻天?”端木芬得意的笑:“有二郎在,我怕她翻天。”
姊妹两个说话间进屋落坐,养娘们奉了茶上来,端木芬迟疑了翻,开口道:“适才我见汤姆姆一脸是血的,被抬了出去……”
她话未说完,赵令如冷笑道:“若不是她在姨妈跟前胡吣,哪有今朝的事?我略施薄惩,叫她们知道个怕!”
赵令如说的理所当然,端木芬心底却有些不安,“虽是这么说,可我看她伤的不轻,倘或有个好歹……”
“一个奴婢罢了。纵是真有甚么,也是她罪有应得!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她一介家奴还敢有怨不成!”
赵令如长于西北,恁里……生死是寻常事。
肃州城常年飘着素白的纸线,昨日健朗的少年,明朝就能变做城外的一座空坟。
父母亲人的哭声被冲锋的号角淹没,遍地的狼烟,逼退人们脸上泪水。
太多的死别将她的心,磨砺的异常坚硬。更何况沙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汤氏即傅翕芳心腹,她的性命于赵令如而言,连草芥都不如。只是这枚草芥稍稍有些用处。
所以赵令如心底希望,她能一命呜呼。如此更具震摄之力,将来府里上下再也不会有人胆敢违逆自己。
端木芬却是江南女子,恁里地方富庶,生活安裕。打架伤人于百姓而言便算是件顶了天的大事,遑论杀人,端木芬连杀鸡尚且不敢看,想到害了一条人命,纵使与自己没有多大干系,也是不安的。
再听了赵令如的话,更是心惊不止。
她从来没有想过,与自己亲如姊妹的赵令如能说出这样的冷血的话来,人命在她眼中竟如此不值一提!
端木芬强压下心悸,勉强笑道:“且说正经的,我这会过来是挑人来的。你可说了的,人由我先挑的。”
“我就知道,你是为着这桩事。”赵令如睨了她一眼,叫书秀:“你领二少夫人去,让她先挑!”她故意在后一句上加重的声音,借来取笑端木芬,惹得书秀掩嘴格格娇笑。端木芬却只抿嘴一笑,随书秀而去。
待端木芬出了门,赵令如面上的微笑渐渐垮了下来,端木芬适才的震愕,她又岂会没有瞧见!然她并不觉着自己有错,父亲常训诫自己,
处事绝不可有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必受其害。这些道理,芬儿早晚有一日会明白的。
却说,傅翕芳从主院后门一路径至老夫人花厅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在门听了一听。里边笑语不绝,隐约的好像是在斗牌。
端木晚与诸人好容易才劝止了珍格儿的眼泪,又哄着老夫人斗牌——借着玩笑,也好让老夫人散散心。
刚一坐了桌,老夫人就招手唤珍格儿,“你别想躲乐去,到我身坐着,替我瞧瞧牌,别她们哄骗了我去。”
小养娘就近挪了张乌木火凳来,珍格儿笑道:“这才甚么天呢,就把这个搬出来了。”
卉珍奉茶上来笑道:“头前到后罩房里找东西,瞧见了它,就一起搬了出来。”
珍格儿在时,卉珍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养娘,如今却是老夫人跟前一等一的人,珍格儿一双弯弯的笑眼直打量她,“倒是出落的美人儿一般了。果然是老夫人会调教人!”说着转头看牌,拍手叫道:“哎哟,可不是赢了!”
老夫人瞧了瞧,掷牌笑道:“可是的!多亏着珍格儿替我瞧着,不然白叫她们拣了巧去!”
珍格儿搁了茶盅,笑着点钱,端木晚歪撇了嘴,笑道:“你也是,能几个钱的事,还一个个的数。还怕咱们混赌帐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的。老夫人即托了我,少不得就要替老夫人守着,不然岂不是白坐了。”珍格儿边说,手里还拨算着钱。牌桌上几个媳妇都笑了起来,“包子有肉不在摺子上,你也不用精明成这样!”
老夫人眉眼处凌厉的摺子可算是变得柔缓了,因向人叹道:“我一世没养着个女儿,也就她体我的心,所以才多疼她一些……”
正叹着,听得外边脚步声响,诸人转头看去,却是傅翕芳笑盈盈地进来。一屋子人包括端木晚,吉站了起来,“嫂子,怎么这会过来了。”
老夫人将手里的牌一掷,沉脸问道:“你来做甚么?”
傅翕芳干瘪脸上笑出一道道摺子,“媳妇一则是有话回老夫人,二来也是向弟妹告不是来的。”说着,就向端木晚拜了下去。
“嫂子快请起来,折死我了。”端木晚忙不迭地扶起傅翕芳,还不及开口,傅翕芳又接着叹道:“咱们府里家人着实是不像话,信口胡说,听风就是雨的,等闲了要好好整顿才是。不说别的,就譬如早起的事,我不过是传了齐嫂子和平二娘来问问放考的事情,怎么就传走了样,说我要蠲免了恁些小厮……”
“大夫人这话是说奴婢呢!”珍格儿天生成一双笑眼,便是不笑时,也是月亮弯似的,看着讨喜,只是此时眸角处闪闪点点寒芒,“这话原是奴婢在老夫人跟前学的。说错了,还望大夫人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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