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涧嘴上训斥,“这小子,陪家里人吃个饭都不安生了。”面上却是欣慰的微笑,又向端木芬道:“你别管他,晚上自闭了门睡觉。他回来的晚了,让他往外边书房歇着。”
端木芬抿嘴一笑,给大姐儿挟个虾肉丸子。
陆涧独酌无趣,没一会工夫,席就散了。因学里无事陆涧后半晌不用过去,便自往书房看书去了。
姑侄两个在小花厅长篇大套地聊些上下俗务,大姐儿并小倌儿就在里边纱橱里歇午,不妨外头大座钟“铛铛”连响了几下,惊醒了小倌儿,哇哇地哭嚷了起来。
端木芬忙进到里间,抱起儿子来哄。端木晚又叫人拿了新蒸的羊乳羔子来喂他吃了大半盅子,总算哄好了。
这一翻吵闹自是把大姐儿了闹醒了,好在她也乖巧懂事,乳娘给她穿了衣裳,自己就抱着盖盅吃羊乳。
端木晚看着侄女一副慈母模样,打心底里叹息,待乳娘领了孩子出门玩去了,她才向端木芬说道:“芬儿啊,你心疼他们是不错。可你自己进门都一年多了,也该操心才是。虽说都一样,到底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再有,终不是嫡出……”
“姑妈!”端木芬娇嗔着拉长了声音,挽着姑妈的胳膊,撒娇道,“这事急又急不来的,况且,我和二郎才做了多久的夫妻呢,哪里就说到恁份上了。再则小倌儿又小,府里事情一桩不了接一桩的,咱们又何必急恁些。”
然而这些话,不过是端木芬说来宽姑母的心。她自己暗地里,隐隐地总有些不安——每月的癸水,鲜少如期而至。先前做女儿家时,倒不曾放在心上,可现下……
成亲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这会儿尚不会有人说甚么。然再过些时日,实在不由得她不忧心。
不过,这些事自己愁就好了,犯不上让姑妈跟着一起犯愁。
端木晚听侄女这么说,再想着府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深深一叹。端木芬因触动了愁肠,也没心绪陪在这里坐着,正待要告退,却见齐氏进来禀道:“郡主领了新人来给夫人磕头。”
“新人?”姑侄面面相觑,心里皆纳罕,“甚么新人?”话还没问出口,赵令如已领了个衣着鲜艳的小女娘进门,一打照面,姑侄两个登时惊的目瞪口呆!
就连屋里的养娘、老姆也都看怔了眼。
“妥娘,给二夫人并二少夫人磕头。”赵令如令道,跟在后边的小养娘赶着铺了锦褥。郑妥娘跪下实实地磕了三记响头。
端木晚这才回过了神,一面叫起,一面向赵令如笑道:“来的太突然了,我连礼都没备。”说着,吩咐齐氏,“去拿两匹上好的云锦缎子,再拿一对连生贵子的银锞子来。”
赵令如笑道:“婶娘也太客气了。她一个侍婢,哪里当的起。”
端木芬一双眸子兀自打量着郑妥娘,恁眉眼形容,活脱是周又宜。只她眉梢眸角处的胆怯慎惧,却非周又宜会有的。再不用赵令如多说甚么,就知道了这个新人的来历。
然面容再像也只是形似。不过这点形似,也足够解释陆蒙的种种痴迷了。端木芬只是没料着,令如竟会接了人来府里住。纵是她与三郎相
敬如“冰”到底还是夫妻,这大度的未免让人有些心寒。
“幼娘。”端木芬敛了眸光,淡淡地吩咐,“去屋里把新送来的恁对点翠花钿拿了来。”
“不用了。”赵令如拦道:“我不过是领她过来混个脸熟。婶娘长辈也就罢了,你也如此,我倒不好意思了。”
端木芬眸光往郑妥娘的肚子上一瞥而过,“就当我这个做婶娘的,给孩子的见面礼。也不值甚么。况且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欢恁些,不过是循例做了一对,白放着也可惜了的。”
“虽是这么说,你屋里恁么些人,给谁不好,何必给她呢。”
说话间齐氏并幼娘已取了物事来,郑妥娘少不得谢恩收下。她们娘三个说了会闲话,端木晚忽地笑着问赵令如:“老夫人是怎么说的呢?”
这郑妥娘长得和周又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恐怕痴迷的不止陆蒙。
“老夫人也没说甚么。”赵令如故作懵懂地道:“直埋怨三郎胡闹,如今即有了孩子,搁在外头不像,好在她还不曾挂牌,也还算清白。只当是家里新买了个养娘就是了。”
端木芬听着这话,眸光便向郑妥娘扫去,但见她垂首无言,纤弱如柳的身形,透着惶恐惊惧。端木芬不禁想起初见周又宜的情形——海棠红地的缂丝牡丹半臂,腰间的姜黄描金芍药宫绦,系着云英绸的留仙裙,华丽袅娜。
更兼她笑厣如花,眼漾秋泓,有恁么一瞬间,端木芬真觉着自己看见了瑶池仙子。
而眼前的郑妥娘,楚楚可怜,美则美矣,却全无周又宜的华贵之姿,终究只能算个庸姿俗粉。
想到这里,端木芬自己好笑起来。一个是勋阀贵女,一个是倡门女伶,又岂可相提并论。
“只当买个养娘。”端木芬笑道:“你就不怕三郎同你闹?”
赵令如叹道:“老夫人开了口,我又有甚么法子?你是不知道,适才在恁边,老夫人不好明着说我,明里暗里排场了好一顿。我原倒是想着,说起来也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儿。先收做通房,养下孩子抬举她做个姨娘。如令少不得名份上委屈她一些。至于例份上,我补她就是了。”
姑侄俩互换了眸光,心里明白。
这郑妥娘这个模样,府里上下谁不看在眼里。三郎性情直白,是不会避嫌的。老夫人再看重她。即便她是个知轻重有分寸的,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在外头乱传,总是不好。
况且,赵令如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三郎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如何想,谁也说不准。真恼了她,莫说到皇后面前告状,就是言谈间透出一些。
皇后现下倚仗着陆家,或是隐忍不发。将来呢?
总之,这个郑妥娘实在祸根。也就是三郎任性而为,凡事皆不细忖。但凡是个有忖度的,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端木芬掩了眸底的清明,格格笑道:“你院里已有一个瑞珠,每个月你自补贴她。这会再添一个,你一个月的月例钱,只怕不够补呢。”
“这也没法子。”赵令如摊手笑道:“好在,我也没甚么花钱的去处,不然这日子真是不在怎么过……”她言声未了,传来一道厉声喝问,“赵令如呢?叫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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