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办了叶、李二人,园中老姆消停了许多,再不曾成日里骂三喝四的了。这日早起,端木芬才从随姑母从正院请安回来,刚至垂花门门口,就听有人呜呜的细哭。
端木晚适才在老夫人跟前,因着些琐事,吃了好一顿排头,心里本就憋着火,听得哭声登时冷了神色,“都是我放的太宽了,这些人越发没了规矩。”
端木芬知道姑妈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多说甚么,老实地眼在后头进了门,乔菊生着一身素淡的衣裳,也不十分装饰,通红着两只眼坐在廊下呜咽。
平二娘、安弗、齐氏三个围着她,叹声劝解,见姑侄二人进门,忙都立起了身,乔菊生则扑通一声跪到端木芬脚下,“少夫人,婢妾的娘亲去了,求少夫人容婢妾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她话才说了,端木晚冷声道:“好糊涂的话。你也是府里世仆,府几时有姨娘能回去给娘老子送终规矩。头先你娘病着,少夫人宽仁,允你回家探望。这会子你倒得寸进尺起来了。”
“姑妈,”端木芬却受不住乔菊生的一双泪眼,扯了扯端木晚的衣袖,至角落悄声道:“一样都是爷生父母养的。想去见最后一面,也是人之常情,还是允了吧。不然,她心里怕记恨我一世呢。”
端木晚眸光向乔菊生斜了一眼,叹向侄女儿道:“随你。”言毕径自回屋去了。
端木芬唤了乔菊生回院子,又叫人备了小暖轿,又封六十贯钱给她,又说,“你放心住着,守过了头七再回来。纵是有人问起来,我替你应着。”
乔菊生怔着一双泪眼,呆了好半晌,重重地磕了三记响头而去。
正院大房里,齐氏奉上茶,见端木晚的神情平和,方问道:“夫人,适才?”
端木晚接这茶盅,笑道:“院里的事,渐渐都要交给芬儿。我扮个黑脸,旁人也好领她的情。”
“夫人真是替少夫人着想。”
端木晚深深一叹,“我不替她着想,又替谁想!只是……老夫人好好的怎么想起给相公置妾了。”端木晚微眯了眸子,手指轻敲着案沿,“说起来相公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纵使说我无所出,也该早些年提的。现下又算怎么回事呢。”
齐氏哼了声,“早些年又不是没提过。还不都是相公顶了回去。”
端木晚摆手道:“恁是我才嫁进来的事。可现下,真叫人看不懂了。老夫人对西院不闻不问多年,怎么突然提起这桩事来。再则说了,孙子孙女都有了,忽拉拉纳个妾进门,岂非为老不尊。”
“管他呢。左右老爷也不会应承的。”
端木晚默不作声,想着傅翕芳淡若云光的浅笑,她也不由得挑起抹浅笑——东院还真是黔驴技穷了,竟想出这样荒唐的办法来。还有老夫人怕也是老糊涂了,自己儿子甚么秉性还不知道么。
这些年已是生分了许多,她还做这样的事情,把儿子往远了推。都土埋脖子的人了,只管栽刺不栽花,真是一些也不眈心虑后啊!
傍晚时分,陆涧的小轿刚过了仪门,人一落轿,便有个小厮上来禀道:“老夫人请二老爷过去说话。”
陆涧闻言一怔,这些年母子二人生分了许多,除开日常请安,一般少有话说,今朝怎么突然就有话说了。当下问道:“可知是甚么事?”
小厮回道:“小的不大清楚。”
陆涧一面问,一面就拐向东行去,过了东西穿堂,沿着抄手游廊进了后院,登时就听见上边五间正房里传出嬉笑之声。屋里灯火通明,窗槅上映满了人影。
侍立门首的小养娘见陆涧,一面报传,一面打起了帘子。
老夫人正逗着重孙、重孙女,听得养娘报禀,将孩子交给乳娘抱着,脸上笑意还未褪去,陆涧已经进屋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了。”
屋里诸人,除了赵令如都立起了身,老夫人抬手虚扶,“快起来吧。娘儿们见面,不用这样大的礼数。”
母亲虽是这么说,陆涧却仍是恭恭敬敬。
老夫人又向赵令如、端木芬两个道:“有你们娘亲在,你们且去吧,也都操劳一日了。”
姊妹两个互换了记眼神,应声而去,乳娘也带了三个孩子退下。
待晚辈都走了,老夫人才向陆涧道:“这些年,你院里就你媳妇一个人操劳,多亏的你嫂子精干,不用她帮衬,倒也就这么过来了。如今,你嫂子年岁也有了,身子是大不如前了。虽说下边也有了媳妇,可你也知道,老大恁媳妇到这会还不肯回来。你恁媳妇,一团孩子气也难指望。老三媳妇,顶着郡主的名头,许多事也难十分去烦她。你大哥恁边全是不上台面的侍妾。所以,我想着给你说一门良家妾,一则你身边没人。二来,也给你媳妇添个帮手。你觉着如何?”
周老夫人话说至一半的时候,陆涧的脸色就渐渐黑沉了下来,待老夫人问完,陆涧已是怒容难掩,一对原本温和的眸子燃着怒火,“我觉着如何?母亲还来问我!母亲也不想想,儿子已经是过了四十的人,孙子、孙女都有了。好好的说甚么良家妾。一则误了人家小娘子的终身。二则,人家又怎看儿子了!三来,二郎好容易和儿子处了些父子之情出来,闹这么一出,他又会怎么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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