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因陆涧在学里当值,陆苰也不回来吃饭。端木芬便带着大姐儿、二倌儿在正房里,陪姑母一起吃晚饭。
饭毕,祖孙四个便移去花厅,小养娘们捧了果子上来,端木晚一面和侄女闲话,一面拿着逗孙女孙儿。听得外间大座钟“铛铛”连响了七八下,二倌儿也靠在端木晚怀里只打哈欠,端木晚在孙儿脸上香了香,“咱们小倌儿困了是吧。”说着,将他交给了乳娘,“带他睡去吧。”
端木芬便牵了大姐儿起身,不想端木晚却道:“你且坐一坐,我有话说。”
端木芬一愣,哄了大姐儿随乳娘去,自己复坐了下来,笑问:“姑妈有甚么事么?”
“怎么,没事都不和你说会话么。”说着,白了她一眼,使留香拿了份账本来,“这是你家里南边庄子里,上半年的租子。早起齐小子送了进来,我也没瞧。如今你也是个当家人了,自己的物事自己保管。齐小子我留他多住几日,难得一家子团圆。你得空再传他进来吧。”
端木芬没接账本,只是笑,“姑妈这是要和我生分呢?好好的怎这么起来了。”
端木晚横了她一眼,“你不要想躲懒。你自己的陪嫁,不自己管还要我替你每回核算么?照理你一嫁人,就该交你自己管的,偏府里大事小情的不断,每回送租子来,你都不得空,所以我才替你管管。现下你正好得闲,正该交还给你。”
“姑妈……”端木芬挨至端木晚身边,拉长了声调撒娇,“你也知道我最不会这些了。就是咱们院里的账,也都是平姐姐她们在做,总不成我的陪嫁也交给人家做吧。”
端木晚笑睨着侄女,“你不是有青禾么,我看她比你精明,交给她有甚么不放心的。再则,我还有一句话,青禾年纪也不小了,你还只管留着她!莫非你想给二郎收在房里不成?”
“姑妈说哪里去了!”端木芬嘟了嘴,丢开端木晚的胳膊。
她可以不在意乔菊生,不在意安弗,可一想着陆苰要再纳妾室,心头就止不住冒酸水,她知道自己这个念头不好,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端木晚瞅侄女一副酸模样,抚着她的鬓角叹道:“你既然没这个心思,趁早嫁了她出门是好。算起来她也十七八岁的人了。虽说家里婢子原是比正经人家的小娘子出门晚些。可也不好太过了。我知道你拿她当妹子般看待,想要多留她些时日,然老话说的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况且又是在府里,时日久了,纵是你们三个没这个心,保不住旁人不这么想。言来语去的,于她又有甚么好处?再一件,她出了门就是你的陪房,可不就和平二娘比肩了。不是我小人之心,到底青禾贴心一些不是。就好比这田租子,大可以交她管着。”
端木芬轻叹道:“姑母是不知道,青禾性子犟,眼界也高,寻常的怕是瞧不上眼。我也不想太强着她了,只想着看着中意再说。”
“臧魁不就很好么。人品长相是不用说的,虽说是府里家奴出身,现下却也是有军职在身的。他配青禾,哪一点不合适。”
“但……”
“没甚么但是。”端木晚打断道:“莫说她一个家奴,就是女儿家的婚事,不都是爷娘做主的么!你别太由着她了。”
姑母的话,端木芬心里都明白。然青禾的心思,她也明白——一心想想找个斯文的书生。就如曲子词里唱的一般,才子佳人。
她也想成全青禾,明年又是大考之年。她原是想着,托陆苰寻个人品出众的寒门仕子,自己多陪些妆奁,再认了青禾做妹子,也不辱没了人家的门第。
可如今姑妈的意思……
端木晚见侄女低头不语,知道她心里不愿,叹惜劝道:“俗谚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其实这侯府大宅里更由不得自己。你和二郎夫妻情笃,料想二郎也不会再纳小给你添堵。可是安弗……我看她不是个安份的。我也知道你不看她在眼里。然而你也不能小瞧了她去,现下她又管着事,谁知道她会使甚么手段!所谓未雨筹谋,你安插好人手,方有备无患。”
“再说的长远一些,将来二倌儿长大来也是要讨媳妇的。你总不想和恁两位一般吧。”她嘴往东边一努,话顿了一顿,接着道:“还有你阿爹,我知道二郎会替你出这口气,且咱们也无法可想。可正是如此,二郎不比你姑爹只图安稳,我也乐得清闲自在。他是心比天高。你的将来,不似我只守着小小一所院落便罢。菩萨心肠是好,可也要有雷霆手段。你这样的妇人之仁,最是要不得。”
“华荣他们的事,二郎为甚么交给你办?你有没有想过,只是为你出气?他直接撵出去打一顿,手再狠一些打死就好了。你要知道,你是这个家的主母,你有责任守着这个家。如若你连自己府里的人都防不住,将来又怎防外人?人家说,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这都是女人的份内的事。”
端木晚眸光怔怔地瞅着姑妈,恍惚间都有些不认得了。这深谋熟虑的妇人,是自己素日慈和温柔的姑母?
端木晚瞅着侄女发怔的眸光,知道自己吓着了她,叹了声还想再劝甚么,嗫了嗫嘴终没说甚么,只抚了抚侄女儿的鬓角,“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明白的。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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