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领进来的几个人,一个姓华,府里称华大嫂子。是史老姆的姑表妹子,她男人华荣是西院车马房的执事,她自己则在西院里管收大小器皿。
另一个姓潘,汤老姆的侄女儿是她家媳妇,潘氏原只在二门外头任任差使,因巴结了汤家,才挑上来在西院里管洒扫。
还有一个也是姓史,原是西院里跑腿做粗活的,头先年上赶着与史家认了宗,后来便安排着她在外边书房管管茶水,开门关门,传人问话也是她的事。她男人则专管外头书房的采买。
这几个人明面上看着是巴结了汤、史二人,才得了差使。暗里多少传了消息东院里去。然一则她们都不得甚么要紧差使。二来么,端木晚也实在是难与傅翕芳相较。因尔,这些年来,西院隐忍不发,倒也都相安无事。
以至于,连汤、史二人自己都不大记得了。
现下端木芬捆了这几个人上来,她二人才记起还有这么桩子的事。
青禾又将几个的供状交到二人手上,史老姆跟着傅翕芳时,原识得几个字,就是汤老姆,虽不曾正经上过学堂,然办差这些年,字倒识得不少。且供状上也都是大白话,没甚么文法,看去一目了然,倒是清楚明白。
她二人越看越是惶然,明面上都是贪漏之事,可她两个清楚,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端木芬细玩了会她二人焦惶的神色,方慢悠悠地,语气森冷的道:“端阳节恁日的事,姆姆们还记得吧?”这么一问,汤、史二人的眸光都从供状抬起来,脸色惶疑。
端木芬则不紧不慢地道:“我当时是吓得不轻,从来没遇见过恁样的事。然过后想想,却是觉着不对,恁伙贼人看着倒是有备而来。可出门的事,连我都不知道的,他们又是么知晓的?为着这事,臧大哥察访了许久。却原来是华荣,在外头输了钱,指使着他媳妇偷了府里的器皿换钱不算,还与贼人勾结,要拿了我勒索府里!天幸他听得不明白,只当我一个人出门,不然我只怕连命都没有了。这事我和二郎都没敢回长辈,所以一直都摁着没提。我的意思是,这回查账,趁便撵了他们出去就罢了。没的惊动人。至于其他两位……”端木芬垂了眸光,自她们头顶一扫而过,“既然办了华氏,断没有不办她们的道理,不然人家倒说我处事不公了。况且他们也是吃酒赌钱,拿着府里的物事做当头。我也没敢往深里追究,再查出些甚么来,大家难看。还请两位姆姆见谅一些……”
“二少夫人这话,可是折煞奴了。”汤、史二人忙躬身回道:“照说她们都是有府里有年纪的姆姆,又与老奴沾着亲,办事原该比旁人细致周到,也算给咱们挣些脸面,也显得她们尊贵。非但不如此,还偷鸡摸狗的。老奴倒说少夫人处置的轻了呢。论理打死做数!”
她两个有心避过华荣的事,她们心里清楚,区区一个华荣,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做这样的大逆不道的事。再则,就他恁么个人,纵有这个心,也没恁个能耐。
充其量不过是最底下传消息跑腿的,真真把消息递出府的却是另有其人。大家心知肚明,不做声罢了。且听端木芬的语气,她也不想就揪出老底来。毕竟无凭无证的。
“罢了,家和万事兴。没的弄出人命来,惊动了长辈,倒叫他们忧心。也不是咱们做晚辈的孝心了。所以,这事……”端木芬语气陡转直下,“出了这个门,我再要听人提起,可怨我动家法。”
诸人忙道不敢。
赵令如则埋怨道:“你是心慈太过了。凡百的事都不敢追到底,连这样大的事都含糊过去。叫底下人看了去,心里还有个惧怕,出卖主家,才不过撵出去打两记板子,往后你瞅着吧,这样的事一桩桩都来呢。”
端木芬婉尔一笑,“也是先前府里混乱,才出这样的事。现如今一处处都严谨了,哪里还会呢。再则追到底又怎样?京兆尹都结了案,事情又过去恁久了,我揪着不放,倒显得我小肚鸡肠了。不如就这样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说着,她眸光向汤、史二人面一的掠。
二人虽是低垂着头,却也觉察到端木芬似笑非笑的眸光,心头不禁一颤。这事她们明白,端木芬又何尝不明白!
恰温老姆、安弗两个过来交账,赵令如便问汤、史二人道:“姆姆们还有事么?”
史老姆这才想起自己过来是做甚么的,忙回道:“这是魏家大媳妇。大夫人的意思,魏姆姆解事出去了,到底在府里当一辈子的差,虽是有错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咱们府里素来宽柔待下……”
不等她说完,赵令如便挥手道:“知道了,姆姆随便指份差事给这嫂子吧。”
汤、史二人闻言略微一怔,傅翕芳的意思,是要安排魏氏一个好差使,最好能顶了魏老姆的位置。可赵令如一句话,却叫她们左右为难。
赵令如不留情面的狠辣,她们是瞧在眼里,惊在心头,实在是自话自说,就安排魏氏做库房管事,莫说总管事,就是一般的,她们也都不敢。然随便安排了,大夫人恁边也不好交待。
史老姆心眼灵活,眼珠子一转,就有法子。汤氏为人较老实,张嘴还待说甚么,却被史老姆悄悄拽了拽衣角,闭嘴退了出去。出得赵令如的院门,汤氏方道:“嫂子,咱们可怎么向大夫人回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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