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己是湛王的女儿这件事,苏觅早就知道了,但是同样的,她也没有太多的感受,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就像漂浮着的一个梦,虽然是现实,但很不真切。
直到这一刻,这些人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爹是前任太子的事或许是真的。
否则这些人拿这个事来骗她的话,那成本也太高了。最起码让她跪别人,她肯定委委屈屈的不乐意,可这些人的面目表情上却看不出来,能被她看出来的,都是激动、感动,看她像看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苏觅的后背上就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端坐不动不开口,自有人统筹算计着时间,不肯拖延浪费。
底下一个面目黝黑一脸精光的男子抬起头来,眼中还含着热泪:“我等今生能得见小殿下一面,将来九泉之下也还可去见王爷了。”
苏觅对此不予置评。
却又有人从怀里拿出书信:“殿下,这是您母亲的亲笔书信。”
苏觅照旧也接了过来,只不过看完之后却仍旧没有说话。
底下的人本来觉得这一场见面应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或者再不济也是天雷勾动地火的,谁知他们前头的准备都做完了,却没想到在苏觅这里哑了。
但是苏觅能够沉默,他们却不能,毕竟这是瞒着人的,时间紧急。
“湛王爷一生为国为民,却遭歹人陷害,乃至使小殿下年幼失怙,辗转流离,那宋家假仁假义,夫人本是为了让小殿下得一托庇之所,不料他们狼子野心,连无辜的幼儿都能下手折磨,若不是白氏已死,吾等非要将她杀之好为小殿下报仇雪恨!”
苏觅: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等她一开口震慑全场:“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众人齐齐震惊!
尤其是打头的男子,脸上几乎写着“你是不是傻”?
苏觅想笑,想了想又忍住了,就木着一张脸问:“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若是真的想我好,那就大家都好好地吧。
众人所设想的,或者说理想的相见的场面,反正决计不是这个样子的!
当下不少人都失望透顶。
他们预想的抱头痛哭没有,痛陈奸人害死湛王没有,痛诉宋家苛待小殿下也没有,意气风发打算搅弄风云,令天地变色,开辟新征程等等更没有。
因众人都震惊在苏觅的冷淡跟木讷之中,反而忘了上前拦住她,反而是她,往外走了两步,见了自己手里还拿着所谓“母亲”写的信,转身回去重新放到桌子上,“忘了告诉你们了,我没有念过书,这信么,看不懂。”
等她出来之后,程禄却已经出来了,换了新衣衫,正拿着帕子擦头,见了她还笑道:“店家说你去试衣裳了,可还合适么?”
他倒是不担心有人将她害了去,这嘉宁关的人最要紧的便是会看风向,凭白的招惹生人,那可是嫌命长了。不过就是也的确想不到苏觅竟然还有另一番遭遇罢了。
苏觅一进后院就阴下脸了。
程瑜琛已经使人问了三回,这次听说她回来了,也不要通传,就自己走了进来,一进来正好看见她在窗下坐着生闷气,便笑道:“谁惹你生气了?”
同她挨着坐了,又轻轻拉了拉她的耳垂:“嗯?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是程禄?”
苏觅将他的手拍开:“不是他。”
说着自顾自去躺下了。
程瑜琛张嘴就喊:“程禄滚进来!”
苏觅一下子恼了起来,翻身起来推他:“你这人怎么这么烦人?都说了不是他不是他?我自己心情不好不行呀?你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心里怎么想的不成?”
程瑜琛等她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说完,自己也委屈:“我这不是怕你吃了亏么?你要是这样对我,别说替我报仇,只消问候我一句半句,我就开心死了。”
程禄在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只垂着头自去装鹌鹑。
苏觅推他一阵,也觉得没意思,重新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头,闷声闷气的道:“我要睡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程瑜琛果断不能走了。
你道为何?
程大人小时候还只四五岁呢,那时候就总结了他爹哄他娘的本事了,那便是女人叫你滚,千万不能真的滚,要是真滚了,那就完了,接下来少则数日多则数十日都要看人冷眼,有事情当下说开,哪怕闹一场呢,发散出去也就好了。
他将鞋子一脱,自己也上了床:“正好,我也累了,一块歇歇。”
却说苏觅为何难受,并不是她真的无动于衷,也不是她真不识字没有看懂那封信,正是因为看懂了,看透了,看清了这字面上隐藏的种种利益纠葛,所以才心里难受,胸口抑郁,脑子想爆炸。
程瑜琛这一无赖可不正撞她的枪口上?
一把撸了被子翻身起来就要重新撒泼,程瑜琛却还看到程禄在外头,手脚并用的将她压住:“要么你自己说,要么我找了程禄进来一点一点的问,事情一旦发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苏觅听他说的恶狠狠的,当然不肯承认,扭头:“什么事情?还不许人家心情不好了是吧?”
“谁惹着爷的心肝了?说出来给你出气去也不行?”程瑜琛得了甜头,这段日子以来脾气格外好。
“不用。”她说着话就又去推他,他偏不放手,气的她大喊大叫,被他堵了嘴。起先是他先动的,不过后来却是她比他还厉害,撕拉扯咬。
房里的动静一时成了痛呼,一时成了尖叫,总而言之,不知谁胜谁负,反正听见的人是都分辨不出来。
程禄早在程瑜琛说要歇着的时候就退了出来,同程寿难得的看着这北边天空上的飞鸟。
程寿拐了拐他,问:“你要娶媳妇么?”
程禄乜他一眼:“等我活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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