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踏着洒落人间的皎洁月光, 恩奇都找到了那位停驻在视野前方的黑发女神。
这里是神殿前，下了无数重台阶的那方平地。
由乌鲁克年轻的王奢华铸造的黄金殿堂的光芒，在夜晚之间最为耀眼夺目，但那光辉, 却无法映照到被长长石梯遮挡住的这个地方。
“您不去休息吗？”
恩奇都突兀响起的话音，打破了黯淡之处弥漫的静谧，也让似是长久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女神猛然回神，向后投来了目光。
“啊, 恩奇都。”
绮丽回首, 看到那个有着美丽容颜的人偶。
外表是绿发少年的人偶神色懵懂，仿佛对世事一无所知, 可在乌鲁克生活了也有颇久的日子, 他显然也渐渐学会了不少原本不具备的知识。
或许，不止是知识, 还包括了一小些人类才有的感情，只是他暂时没有察觉，还以为, 自己是凭借本能，才会无声无息地漫步到这里。
“不用，其实不用休息, 我出来……散心。”
与人偶对上视线时, 不知怎么, 她的话音有些许的凌乱。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 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绮丽笑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记得, 你前天才外出狩猎……嗯，和那孩子一起。”
“我提前回来了，没有停下休息，直接赶回了乌鲁克。”
恩奇都一板一眼地回答。
“是吗？那……”在他的眼中，女神犹豫了一瞬，显然是将快到嘴边的某个名字咽了回去，才仿若无事地继续道：“也太辛苦了，那你，怎么不去休息呢？”
已经这么晚了，刚长途跋涉完的恩奇都才是会被疲倦困扰，该去早早歇息的那个人。
可是，恩奇都还是来到了这里。
“我想先见您一面。”
再开口，就是这等程度的直言不讳。
虽然不带有任何暧昧的气息，还是这般坦然的语气，但处于夜深人静，除了他们以外再无别人的背景之中，还是——
让女神冷不防地怔了一下。
“……怎么了，恩奇都？”
“我有些疑惑，想请仁慈宽容的女神给我解答。”
恩奇都还是这样直接。
人情世故应当是他还没有学、大概也不需要学习的那部分内容，但这话出自如此美丽的人偶口中，是不会激起任何反感的，更何况，他所询问的“女神”的确性情宽和。
“可以的，我的孩子，你有什么问题，只要我知道答案，都会告诉你。”
“我想知道……”
停顿片刻。
“女神，您‘爱’着吉尔吗？”
“……”
“您‘爱’着吉尔吗？是亲人之间的爱，还是情人之间的爱，我很想知道。”
“……”
“…………哎？”
如果恩奇都能看懂此刻浮现在黑发女神面上的表情，就会发现，这必然是短暂的错愕和窘迫的集合。
若不是月光浅淡，只能朦胧月下人的双眸，混着转瞬即逝的窘迫一起出现的那抹艳丽的红晕，还要再刺目一些。
“我——当然爱着吉尔。”
稍吸一口气，女神终于在恩奇都的惊人之语下缓和过来了。
她的话音平和，而又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虽然，我深知自己其实没有这个资格，但，我一直将他视若亲子。”
“这就是亲情吧，我本来也没有资格拥有的珍贵之物。只不过……”
到此为止，语气中出现了些微的波动，女神抬眼看了过来：“恩奇都，你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那样是“哪样”，她似是羞于启齿，没有明说。
可恩奇都在短暂地思索后，自己分辨出来了。
“是我听说，人们能够拥有的不涉及血缘的‘爱’，一般只会出现在情人之间。”
他没有去问过别人，只是机缘巧合下听说了这种说辞。这番话勾起了他心中的疑惑。
不久前得知的那件事，也就是，吉尔伽美什和现居神殿的“宁孙女神”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母子，刚好便对应了进去。
恩奇都感到不解，若是如此，那他尊敬的女神，和他欣赏的挚友，他们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女神说过，她喜爱吉尔伽美什。意气风发的乌鲁克王在领着他去见女神之前，也多次毫不掩饰地说，女神是这世上他最爱的女性，不会有之一。
太难解了，实在想不通。
所以，他才在找不到答案的情况下，向当事人虚心请教。
也就只有恩奇都，才能在女神面前问出这样不敬的话，还不会被惩罚了。
“……当然是后者啊，恩奇都，你完全不必怀疑。”
“是吗？”
恩奇都若有所思。
得到答案了，比所想的好像要轻松。可是，这个答案，似乎又和他马不停蹄赶到这儿来的急切对应不上。
他再度陷入了思索，一时不再开口，也没意识到这样会让气氛变得格外尴尬。
女神似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露出慈爱的微笑，包容地注视着这个正在不知不觉间向着“人”转变的人偶……
——哦，找到了，就是这个。
恩奇都觉得，自己找到真正想询问的内容了。
他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其实是在先把同一个问题向挚友提出，结果被恼怒至极的挚友赶走的事实略过不提，不过，挚友那时恼怒又莫名显得纠结的表情，还是深深地印在了心上。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终于捕获到了一丝先前便已存在的异样。
想要开口。
——可是，女神。
——只是亲人之间的‘爱’的话，为什么，您会在提起与吉尔有关的话题时，露出并不像‘女神’的姿态呢？
想到这里，他心头微滞，却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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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下章闪闪就要倒霉（划掉）可怜地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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