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说着，脸上现出了黯然的神色。
韩晓东没说话，默默的把老头儿喝干的酒杯斟满，然后就静静的等着。
老头儿看着酒杯沉默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哎，年轻啊，年轻好，年轻胆子大，什么都不怕，年轻也不好，有时候胆子太大，就容易惹祸。那年我也就是十七八，比你还小，那时候哪里都在闹运动，城里到处都是带着红胳膊箍的小伙子和小丫头，到处去破四旧，见庙就拆，见神就砸。那一年的夏天，我们村就来了这么一伙人，穿着绿军装，带着红袖章，哎呀，那个时候看着他们的微风劲儿，羡慕啊。”
说完，老头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神开始有些迷离。
“您说的是66年的那次运动吧？”韩晓东又把酒给斟满，那场被称为文革的运动，韩晓东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对于当时发生的事情，他还是通过一些影音资料了解过，那是一个狂热的时代，情绪战胜了理性，一些看起来都是疯狂的，是失控的，它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巨大的创伤，也导致了无数年轻的无辜生命消逝。
不过听老头儿的话里的意思，来的那波人，应该是一批红卫兵。
“没错。”老头儿点了点头，吃了两粒花生米，慢慢咀嚼了起来，待吃完之后，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当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说的，我们村里后山不能上，有口鬼井，他们不信，说什么要破除迷信，破除封建余孽，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非要把井填了。于是就举着大旗就来到了我们村，当时的老村长就苦劝他们，说不行啊，那山不能上，山里面的东西很凶的，进去就出不来了。结果他们不由分说，就要给老村长挂大牌子批斗，说是封建思想的残渣余孽，要打倒。”
老头儿说着，慢慢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仿佛随着叙述，真的回到了那段日子一般：
“村里的一些老人们看不过眼，就要阻止他们，哪想到啊，他们居然有枪，老村长就不让大家再闹了。那时候啊村里见过什么呀，我们见识也是少，一看人家年纪跟自己差不多，那就能穿军装带着枪，连自己村里最厉害的村长都能震住，心里那个羡慕啊。就在这时候，一个红卫兵就问，哪个能带我们上山，我们就把他带走，一起去搞革命。
村里几个混小子当时就坐不住了，趁着晚上，躲着家里的大人，偷偷摸摸去找那些红卫兵，要给他们带路，他们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我和村里另外一个男娃，休息一夜，第二天白天就上山，谁能想到啊，那是一条绝路。”
老头儿说着，眼睛微微闭上，好像要鼓足很大的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见老头儿不说话，韩晓东忍不住问道。
中年汉子见老头儿好像有点不舒服，刚想要劝他歇会儿，却被老头儿一伸手拦住了：“你让我说完吧，我不说，他还是会上山的。”
韩晓东心里一惊，他没想到老头儿居然是为了阻止自己上山才要说出这件事，想想老头儿最终一定会失望，他不免有些于心不忍，可是眼下跟人家也没法解释，所以只能安静的等着听故事。
老头儿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这说是带路，其实我们也没上过山，只不过那些红小兵也不知道，我们就想着跟他们混进去，一是有机会跟他们套套近乎，二来也是对山里那个鬼井也好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传的那么邪乎，年轻啊，不信邪，就仗着人多，想要去碰一碰这个硬钉子。
结果哪想到啊，上山之后没多久，我们就迷路了。要说这山上不是没有路，可邪门就邪门到这条路上了。
这山平时从来没人上去，可是这条路居然就一直在那儿，路上也不见长草，你要从山脚看，这条盘山路一通到底，但是如果你真的按照那条路走下去就会发现，这条路根本就回不了头，只要绕过山中间的那个弯儿，你就会被困死在哪里，再也出不来了。”
老头儿说着，在桌子上画了一个三角，在中间标注了一个位置。
“鬼打墙？”韩晓东眼睛一亮，这个他再熟悉不过了，这几年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鬼打墙，不过一般都是在封闭空间里，在大山上的，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老头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端起酒杯，抿了一点，这一次却没有喝干就放在了桌子上：“其实不止，鬼打墙是把人困在一个地方绕圈，可这座山不是，你怎么走，都走不出重样路来，就算回头走，走的路跟你去的时候也都不一样，就像你从来没走过一样，那是真邪呀。”
“然后呢？发生什么了？”韩晓东被老头儿勾起了好奇心，单凭一个鬼打墙，是不可能伤了人命的，除非把所有人都饿死，可老头儿既然今天站在这儿，说明他还是逃生了，那他们就一定还是碰到了其他的要命的事情，所以他很关心后来发生的是。
“我们从白天，走到黑天，别说什么井，连个大一点的山窟窿都没见着，到了晚上，那些红小兵也怕了，他们怪我们带错了路，其中有个头头儿，还拿枪指着我的脑袋，说如果不带他们下去，他就把我们和村里的另一个娃都打死。
那时候我们俩的腿都吓软了，枪是吓人，可是晚上的山里更吓人，眼看着困在山里出不去，放上谁不害怕呀！最后我一咬牙，心说横竖都是死，不如就冒一把险，当时我们身上带着绳子，我就让他们把绳子栓到树上，从悬崖边往下爬，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路可走，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冒险的决定，居然救了我的命。”
韩晓东听到这儿，眨了眨眼睛问道：“您是说，您是顺着悬崖爬下来的？”
老头儿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哪有那么长的绳子呀!我本来想顺着绳子往下爬了，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路，可是刚爬了没多久，那绳子居然就断了，我直接从山上掉了下来，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块草地上，而在我的身边，居然是一口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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