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言未免太过耸人听闻，臣下倒是觉得与其用如此多的工序，耗费如此多的民力才做成这几张纸，不如多做些如竹简宽度大小的纸块，扎成纸甲，用以攻灭六国，到时候六国的学问之人还不是要乖乖入秦？”司马错明显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嬴稷不以为忤的摆了摆手，示意司马错不要继续说下去了，他拿起一张纸，在油灯下仔细地端详着说到：“二位相国如何看这纸，觉得他可否像我说的一般，使天下有学问之士皆尽入我大秦呢？”
苏张二人想了片刻，都拱手道：“还请陛下明示。”
嬴稷思索着脑海里关于齐国的信息说到：“想当年田氏代齐，一个小小的田氏取代了周天子分封的吕尚后代，竟然窃国成功，天下无不哗然。后来上位的齐桓公（这是田齐的齐桓公，并非春秋首霸的齐桓公公子小白）田午更是谋逆弑君上位，他上位后国内外都十分反对这位新齐王，他则为了平息物议，建立了稷下学宫，延揽天下名士。稷下学宫一建立，天下的反对之声就几近消失，这就是建立学宫的强大之处啊。等到齐威王和现在的齐王之时，斥巨资重修稷下学宫，并在名利两方面下了不少本钱，稷下学宫之人皆有机会被授予上大夫之职和不菲的供奉。这也是我肯来我秦国为官的外国人，大多是函谷关外的魏国人的原因。而其他国家的能人往往聚集于临淄，这是我秦国在人才政策上的被齐国打败的地方。”
魏国人张仪和周王畿人苏秦都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苏秦拱手问道：“那陛下计将安出？”
“纸！”嬴稷将这张已经干了的纸用力的拍在梁柱表面：“几百年来，诸子百家将无数种思想记载于竹简之上，然则保存这些竹简的国家有些饱经战乱，有些早就已经覆灭，这些竹简早就散失于民间之中，这也导致了比如儒家这些显学因为继承人们所持着不同的残简相互攻讦，所以寡人有意效仿稷下学宫，建立秦国自己的‘稷下学宫’。”
“陛下，此想法甚好，然则我秦国的名声来说……”张仪只好小心的提醒道。
“那弑君篡位的田午都能建立稷下学宫，寡人这个秦非子的后代怎么就不能建立自己的‘稷下学宫’了？”
嬴稷说完这句话，也知道自己的话语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六国皆视秦国为虎狼之国，这不仅仅是军事实力上的‘虎狼’，更是信用方面的‘虎狼’，老秦人是出名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嬴稷只好收拾好心情，继续说道：“寡人决定扩建秦国的藏书室，收录天下百家藏书。我秦国藏书室几百年间从未经历过战火，在安全保证和重金奖励之下，想必也吸引到不少有识之士入秦献书。”
苏张二人只好十分敷衍的说到：“陛下高见！只是不知这与这些纸有何关系？”
“如果我用纸记载这些经传，而不是竹简呢？”
‘造纸间’里声音停顿了几秒，张仪才激动的说到：“陛下是说这些纸能记载文字？不知造价几何？可保存多上时间？”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嬴稷心中暗暗吐槽。他转身看向旁边的孟正问道：“东园主章令，不知这些纸张的造价如何？”
“回禀陛下和张相国，造纸所用的皆是破麻布，与碎树皮，只是在草木灰上有所花费，价格并不高。”
嬴稷又颇为自得的弹了弹手中的纸：“张相国看看这几张纸若是写满了文字可抵得上一部竹简否？”
苏秦这时才恍然大悟的说到：“怪不得陛下和张相国如此激动，这纸张造价颇低，而且成卷之时再也不用用牛皮带子捆绑，关键是轻薄如帛，如此一来储存与携带也非常方便了，这纸张，对天下读书人是大事！”
“寡人有意以纸张的方便，重新建造秦国藏书室，以补充一部残卷百金的高价，利诱天下学问人入秦，同时仿造稷下学宫，建造秦国自己的学宫，新建‘博士’一职，封与学宫之内的博学之士。”说到这他又低下声音，用只能周围几位众臣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到：“等寡人六国伐齐之策一成，便把他稷下学宫的藏书整个搬到秦国来，我看到时候六国拿什么和我争抢读书人！”
“王上英明！”就连刚刚知道陛下在策划六国伐齐，一时间头脑有些被震惊的浑浑噩噩的司马错也不由得随着两位相国喊道。
“苏首辅？”
“臣在！”
“你命内阁就营建秦国学宫之事给个方案，大朝会之上争取一次通过。”
“诺。”
“另外这纸张尽快扩大生产，寡人要尽早看到我秦国人人皆可用纸。”
苏秦这才面有难色的说到：“陛下为何不以此与六国换取利益，而要将这宝贵之物推行全国呢，等到时候六国探子拿到这些纸张，六国想要仿造出来想必也不难。”
嬴稷叹了口气，只能感叹于时代的局限性，哪怕苏秦张仪这等当世一等一的聪明人也没能看出这纸张到底能给这战国乱世带来什么。
他只能向苏秦解释道：“卿家境如何？当初为了供养卿这样的读书人又花费几何？”
苏秦的脸色有些僵硬，他想起了自己学成之后并未成功在七国任职，而是失意的回到家中，对于如此巨大投资却没有任何回报的家人对苏秦的态度，妻子不拿他当做丈夫，父母不拿他当做儿子，备受冷落的他又在家中勤学几年才重新入燕国任职，再后来被秦王拜为丞相，此间的辛苦也很难为外人所知。他想了半晌才回复到：“花费颇靡。”
“那就是了，这学问两个字说来轻巧，当世却是要用真金白银来换的，甚至有时你不是贵族便是有钱也换不来那些珍贵的经传。所以说，现在的学问被贵族所垄断了，一个国家几十万人，几百万人，却只有不到一万人能读书识字。”
“可六国皆是如此。”
“但我若推行这纸张，经传记载于其上，推行于整个秦国，到时候我秦国又会多了多少读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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