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急病
她指尖轻捻，想和掌柜商议能否空出一间厢房，只要能住人就成。
掌柜却面露为难，拨动算盘的手也跟着停顿，赤白目光在沈之玠轻薄惟帘上来回巡视，低了低头道：“绝非我为难姑娘，外面的马车你也看到了，这商文会素来财大气粗不喜外人，让你住这，我也难办啊。”
沈之玠锁骨处隐隐作痛，她将衣领稍稍隔开皮肤一些，闻言倒没有再开口强求。
她在来的路上有见到附近还有一家小酒馆，前去探问凑合一晚也无妨。
转身正要离开，一行人吗霎时行色匆匆地跑入客栈内，为首胡子拉碴身形孔武的男人略有眼熟，沈之玠稍加思索便忆起，他正是昨夜溅了自己满身尘土那位。
“掌柜的！你们附近最近的医馆在何处，快帮我请个大夫来！”他吼得大声，加之语气甚重，音大得连屋顶都给震三震。
掌柜却没敢埋怨，谄媚着笑脸踩着碎步子从柜台绕出来，待看见易心怀里的人时惊得眼睛都睁圆溜了，“哎哎哎，这是咋了？咋伤得这么重！”
“莫要多问，快去请大夫。”易心沉着脸避重就轻的撂过话题。
掌柜连连应好，拽过人吩咐下去。
沈之玠侧眸打量。
易心怀中抱着的人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但这女子胸口中却插着两支漆黑乱箭，锋利的箭头穿过她娇弱的身体，又从另一端凶狠刺出。
随着易心动作，猩红液体滴落在地溅起血花，她垂落身侧的手颤得厉害。
而易心毫无所觉。
沈之玠慢条斯理地挪开视线，她现下突然不急着走了，跟掌柜要一桌清淡酒菜，就坐到旁边任由小二给自己倒茶。
浅褐色的茶底浸泡多次明显变色的叶旋落沉浮，她曲起细白长指轻而节律地叩响桌面，“你再动两下，她离见阎王就不远了。”
豁然而出的恶言仿佛火上浇油，易心觉得这把清脆嗓子耳熟的紧，一时之间却记不起在哪听过，只觉这人声悦口臭，当即斥责，言语间带着致命的杀意：“姑娘家年纪轻轻，嘴上却不留德。”
他在讽刺她脾性败坏，心恶无德。沈之玠还得通过他钻空要个厢房，眸色划过糅杂薄怒的晦暗之色，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公子此话倒与之配极。”
易心怒哼：“比不得姑娘！”
沈之玠坦然无比：“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和你相同了。”
她无视易心似要将她撕碎生吞的目光，继续轻声开口：“箭入胛骨三寸断筋，毒入五脏消融七分，唇黑眼翻白，这难道不是濒死将至？”
说完她没再搭理他，静等小二上菜，一派从容姿态。
易心怔愣了瞬息，回过神连抱着怀中人的手都不自觉松了些。
他低低嘟囔几句，撇过头让掌柜等大夫到立马带来，而后没找沈之玠麻烦也没看她径直大步上楼。
早在他和沈之玠对峙时，掌柜额头冷汗就簌簌淌下，大气都不敢出。
身旁沈之玠却素手撩帘摘掉惟帽收整好搁在桌面，颇有闲情逸致地尝起客栈里对她而言，近乎难以下咽的饭菜。
她此时吃东西连味都尝不出就直接咽下肚。
掌柜战战兢兢地擦完眉角冷汗，转脸便撞见她这幅面无表情如活吞生食的郁郁模样，满腹编排即将倾吐，话到嘴边又生生刹住。
他常年驻扎在客栈内，来往相貌或秀美或大气或端庄的女子见过不少，可今日所见这位，竟觉得往日见闻皆是稀疏常色，难比她青丝半缕。
当下他就有点骂不出口了。
又想到方才冲她鄙弃的模样，掌柜尴尬地搓了搓手，趁沈之玠垂眸蹙眉疑惑决议下筷时猫着步子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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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得很慢。
听店小二讲，是因为药堂内病人陡然增多，芳草堂人手不够连坐堂大夫也要顶上帮忙。他催促许久，才空出位大夫随他出诊，路上又遇事耽搁，就来晚了。
“碰到的也是带着娃儿进杨城治病的，那娃儿眼看着就要没气了，大夫于心不忍就给了药，谁曾想竟被那家人给缠上，差点我们就脱不了身了。”小二边倒茶边絮絮叨叨，末了愤慨补充：“好心帮忙还被纠缠，这都叫什么破事。”
沈之玠端正提笔，在花银子从掌柜那买来的泛黄宣纸上写着。
她笔锋尖锐，一勾一撇带着锋芒毕露的刺，如画风骨直梁。
小二惊叹：“好字！”
就是字风颇凶，和她气质略显不符。
沈之玠写完最后一味药搁笔，轻揉按捏着依旧红肿的腕骨放松。
她对于受伤女子的病症只有粗略望闻，所以只能按照初步检查来开缓解药方，若想要药到病除还需亲自问诊，只是不知那位怼她怼得盛气凌然的公子是否愿意。
毕竟半刻钟前，他可是将她骂的不堪为人。
沈之玠把药方放置桌旁晾干。
直到暮色四合，她手中数过九轮快开始数第十轮，耳畔便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体型壮硕如山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挡住夕阳橙光，她被尽数笼罩在暗沉阴影下。
“是你。”
犹带惊讶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沈之玠懒散支颌，小巧秀气地打了个哈欠，略微颔首算作应答。
“你早就认出我了，故意的？”易心很难不去想她的用意，毕竟是深夜能借口迷路胆大拦车的人，面对厉声质问依旧能沉着冷静应付，这般定力，闺中女子里可不多见。
他大胡子拧巴起来，看向沈之玠的目光狭裹逼迫与威胁，“你到底有何目的？”
沈之玠剔透乌黑的眼眸转向椅栏，琉璃灯火闪烁明灭，飘扬的提花纱帘上绣着大多淡青色的木蓉花，是商文会车帘同款样式。
她自斟茶半杯，拂去温热薄雾，在雾霭朦胧后浅声道：“一间厢房，一辆马车和车夫。能答应，人，我救。”
易心到不至于问出若不救会如何的蠢话，他疑心深重，语气探究的问：“仅仅如此？”
“若你要予我黄金万两，”沐浴暗影中的女子面容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眼里却摇曳着起伏不定的艳光，“我自然也可。”
易心哽住：“......”
他方才怎会觉得此人慷慨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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