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忌若有所悟地点着头，脸上罩上一层若隐若现的羞愧。
“孟尝君在魏为相，虽声望渐微，然仍无人敢小觑之。在下大胆揣测，魏王不满孟尝君久矣，为何不找人取而代之？公子乃聪明之人，应该明白其中的因由。”瞿墨向魏无忌投去意味莫名的眼神，“只要魏王能说动孟尝君接受游说燕王、赵王的命令，孟尝君一定完美地完成任务。无忌公子明白问题的关键了吗？”
“先生的意思是父王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让田相国出使燕赵？”魏无忌脸上的羞愧愈发明显，“可我还是没明白，先生为何笃定他一定能够完成游说燕王和赵王的任务？无忌鲁钝，请先生明示。”
瞿墨嘻嘻地笑着，精明尖锐的目光在魏无忌的脸上游移。“在下相信假以时日，公子必将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当务之急，我们应该专注如何说动孟尝君愿为魏王的使者，前往燕赵。”他冲无忌故作神秘地炸了眨眼，“其实如果公子了解孟尝君这个人，这件事亦非难事。”
这个时候，牛奔领着两个端着美食的仆人进来了，他的手中是一个深棕色的坛子。魏无忌和瞿墨的谈话便暂时终止了。
闻到饭食地香气，瞿墨夸张地舔了舔嘴唇，撸起宽大的袍袖，身子扭来扭去，好像几天没吃过饭似的。仆人刚将食物放在案几上，瞿墨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根烂熟的鸡腿，狼吞虎咽起来。他一边啃着手中的鸡腿，一边斜着眼扫视案几上的食物，寻找下一个目标。
牛奔混迹市井多年，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过乞人这般吞食食物，他还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真是个奇人！他暗中感慨，捧着酒坛立在无忌身后。
“来，小兄弟，给我倒一盏。”瞿墨一边咀嚼，一边咕咕哝哝地命令牛奔倒酒。
牛奔望了一眼无忌，得到后者的授意，捧着酒坛走到瞿墨身边，为他倒了满满一盏酒。
“嗯——，香！嗯——，真香！我都不记得上次喝大梁的美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瞿墨伸出暗红色的舌头，舔了舔油乎乎的嘴唇。他想痛饮一口，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两只手被食物占着，腾不出来。他的下巴冲铜盏动了动，然后对牛奔挤了挤眼睛。“小兄弟，帮个忙。”
这是一个可以拒绝的请求，牛奔却说不出来。面前这个男人乍看起来可怜兮兮，但浮夸而略显做作的表情，夸张的肢体语言又让他看起来格外高大，带给牛奔信服，想要靠近的莫名感觉。牛奔放下酒坛，双手端起铜盏，小心翼翼地送到瞿墨的嘴前。瞿墨没有立刻喝。他端详着嘴边的美酒，好像在仔细观察一位美貌女子。这期间，牛奔屏息敛气，生怕打扰瞿墨的“闲情雅致”。最后，瞿墨的双唇衔住铜盏的边沿儿，深深地吸了一口。
不可以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满满一铜盏美酒见了底！
牛奔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望向瞿墨的眼睛除了惊讶，还多了几分敬意。难怪无忌公子对此人这么热情，原来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公子曾说不可以貌取人，这句话又一次得到验证。牛奔一边想着，一边轻轻地放下铜盏，又为瞿墨倒了一盏。
“小兄弟心思缜密，做事周详，难怪无忌公子任命你为公子府的总管。”瞿墨盯着牛奔又多看了几眼，“再过几年，你定将成为无忌公子的左膀右臂，为他排忧解难。”他顿了下，“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
最后这句话怪怪的，而且让牛奔多少感到有点不舒服。但瞿墨的赞誉完全遮掩这丝不适，牛奔没有细想。
“牛奔，这里没有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魏无忌记挂着薛公的事情，寻到间隙，催促牛奔离开。
“是，公子。”牛奔一口应道，又对着瞿墨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厅堂。
“请先生速速告诉无忌，如何让田相国出使赵国和燕国。”时值正午，面前摆着丰盛的饭食，放着香气四溢的美酒，魏无忌却一点心思都没有——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到孟尝君的身上。
“大梁的美酒比之邯郸美酒亦不遑多让嘛，哈——”瞿墨呷了一小口，发出享受满足的呻吟。他拿起一块牛肉，丢到嘴里，大嚼起来。“若想让孟尝君全心全意为魏王出使燕赵，魏王不可在朝堂上命令他，而要亲自前往相国府，并且场面越隆重越好，最好让大梁城的百姓都知道。”
“为何？”魏无忌疑惑地盯着瞿墨，第一次对他生出深深的怀疑。他极力压制这股思绪，还是显现在脸上。
“哈——”这次，瞿墨喝下半盏美酒。晶莹透明的液体浮在他的嘴唇上，宛如春雨落在刚发芽的树枝上。“孟尝君最在乎自己的名声，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礼贤下士之人，什么样的人皆可以成为他的门客。魏王亲自前往相国府，机灵之人定能猜到所为何事。孟尝君若拒绝魏王，必令天下人耻笑，耻笑他身为魏王之臣，食魏王之禄，却不替魏王排忧解难，枉为天下名士。除了这一点，还有一点。自从弃齐奔魏，他再未做出震惊天下的大事，与魏国未见寸功。他必将出使燕赵，说服燕王、赵王出兵视为重振声威的良机，必不会错过。”他停下来，双眼闪着锐利的光芒，逼视魏无忌。“公子现在明白为何让魏王这么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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