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魏人
“公子……”衡翌再次开口，这次被瞿墨的声音打断。
“无忌公子，衡将军，饭菜就要凉了，快过来吃饭。”
“瞿墨先生，我们来了。”无忌的笑容如绽放的莲花，从地上一跃而起。“走，衡将军，我们去吃饭，我的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咦？公子的动作好似比前几天又敏捷许多。衡翌望着无忌轻灵的脚步，眼前浮现出他从地上弹起的画面。不是，不对……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身为魏国的将军，你竟烧得一手好菜，在下万分佩服。”瞿墨蹲在地上，手里拖着比普通陶盏大一圈的玉盏，很是不搭调。“有时间，在下一定向衡将军请教如何把普通的食材做得如此美味。”
衡翌的心里依然存留着对瞿墨的抵触，但听到对方称赞自己，还是很高兴的。他板着脸，没有理睬瞿墨，靠在无忌身边。苏秦、无忌和衡翌尚未吃完午饭，瞿墨已放下精致的玉盏，走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头枕在隆起的树根上，呼呼睡起来。苏秦不以为意，无忌面带微笑，只有衡翌竖起眉毛，面露不悦。
等衡翌把炊具、餐具洗刷干净，收拾妥当，瞿墨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地上爬起来。“苏子，时候不早了，我想我们该上路了，您说呢？”
苏秦点头，转身钻进车厢中。
“无忌公子，饭饱之后，你困吗？若困，你去陪苏子。若不困，你可继续骑乘小灰。”
“瞿墨先生，我想同你聊天。”
“好吧，”瞿墨的语气好像有些不情愿，眼中却闪烁着欣慰的光辉。“那就辛苦公子了。”
两匹马，一辆马车，从树林的荫凉处走出，回到宽敞的大道上。无忌骑着小灰与马车挨得很近，衡翌还是行走在马车的右边。他看见无忌不时探过身子，听见瞿墨对无忌嘀嘀咕咕。他的眼睛比一般人锐利，耳朵比一般人灵敏，他竟听不清瞿墨究竟说了什么。他满腹狐疑，频频点头的无忌也没能打消他的疑虑。
整个下午，无忌和瞿墨一直在窃窃私语。衡翌的心头仿佛有万千蚂蚁在乱爬，他焦躁不安。临近黄昏，无忌冲瞿墨躬身行了一礼，从灰马的背上下来，钻进车厢，没有对衡翌说一句话。衡翌实在忍不住了，驱马靠近瞿墨。
“瞿墨先生，”这四个字一出口让衡翌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看不起瞿墨，说出的话却带着尊重的意味。“你跟无忌公子咕哝了一下午，可否告诉本将军，你们说了什么？”
瞿墨直视前方的道路，看都没看衡翌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吐出三个字：“不可说。”
“你少卖关子！本将军敬重你的武技，不计较你之前的无礼之举。而今，你故弄玄虚，一副小人嘴脸。本将军担心无忌公子被你蛊惑，特来询问于你。你竟然不明言相告，是何居心？”
“衡将军，您是怀疑在下，还是不相信无忌公子？”
瞿墨轻描淡写地回应衡翌，却在衡翌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无忌公子虽然年轻，却聪慧过人，心思缜密，和蔼仁厚。纵使瞿墨非寻常人物，要想在短时间内引诱蛊惑无忌公子，绝非易事。
“衡将军，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衡翌木然地点下头。
“万事不可操之过急，急生躁，躁生骄，骄生怒，而怒则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丧失理智，万事休矣。”瞿墨颇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茫然无措的衡翌，“衡将军在邯郸的英勇举动，在下略有耳闻。处于那样的险境下，你能力保公子和公主，除了过人的武技和勇气，还有这儿。”他抬手指了指脑袋，“当然不是被太阳烤焦的脑袋，哈哈——”
衡翌想起自己曾于数九寒冬站在冰封的河面上，从冰窟窿中滔水泼在赤裸的身躯上，彻骨的寒冷浇灭心中的火焰，氤氲的水雾缭绕四周，将他包裹。此刻，他仿佛回到过往一心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岁月，瞿墨的话犹如冰冷的河水浇在他的身上。他情不自禁抖了下身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在下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起来，可否请衡将军再辛苦辛苦，劳驾准备晚饭？”
衡翌收拢思绪，看到满脸讪笑的瞿墨。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前一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转眼就变成嬉戏不恭之人。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者两个都是？他是如何做到的？
“唉，看来今天晚上不能大饱口福喽……”
“先生，”衡翌咽下一口唾沫，“衡翌听先生一席话，如雷贯耳，如梦初醒。此前衡翌对先生多有冒犯，望先生大人大量，多加宽宥。”
“将军的话，在下有些听不懂。这会儿在下只觉得饥肠辘辘，只想着尽快填饱肚子。衡将军，请——”
衡翌和瞿墨对视一眼，奇异的情愫在他们之间蔓延，他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一行小鸟扑簌着翅膀从路边的野草中冲天而起，宛如袅袅炊烟。
四人露宿原野，围绕在橘红色的火堆旁，点点火星跳跃着飘向深沉地黑暗中，无影无踪。晚饭之后，苏秦扫视四周沉寂的黑夜，仰望满天星斗，淡淡的遗憾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瞿墨拿着一根树枝挑拨火堆，三四行火星摇摆着跳起来。无忌沉默不语，清秀的眉毛弯成优美的弧线，他在回忆思索与瞿墨的谈话。尽管心情低落，衡翌仍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的眼睛炯炯发光，警惕地盯着虚无的黑暗，任何声响都会让他绷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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