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做父母的都是这样：哪怕自己的孩子长到一百岁，在自己的眼中永远都还是个小孩，唯恐有哪一句话没有交待到位，孩子们将来做事情就会有不周到的地方。那一晚，爸爸向我谈了许多以前从未向任何人提过的陈年旧事。我只是静静地倾听着，并未发表意见，偶尔附和似的嗯一声、或者点点头，表明我一直都在集中精力听，并没有思想外撤。
我知道，爸现在需要的只是听众，他只想把自己小时候所经历的艰难困苦找个人倾诉出来，给自己思想上找个突破口，通过谈话宣泄出来，而并不是想听我对他以往做的事情给予评判。
父亲给我讲的陈年老事我以前也听奶奶讲过：说在晚清时期我们家是当地的士绅，当时家家境很殷实。我太老爷年轻的时候，他们兄弟三人都中了秀才，被誉为“一门三秀才”。后来因为惹上了官司，为了打官司，祖上变卖了家中的土地、资产后，家道开始败落。再后来因为家中一直没有供出个有学问的子弟，家境慢慢的衰败。一直到我爷爷那辈家里也没能再供出个大学生。
父亲幼年的时候，正逢河南的大饥荒，当时农村还在实行“大集体”制度，我奶奶那时候被安排在大集体的食堂做饭，也亏得她当时在做饭，能经常偷偷夹带出来一些吃的给父亲，父亲才不至于被饿坏。少年时候的父亲，很刻苦，对学习也很努力，因为当时的政治环境影响，也因为当我们家很穷，供不起他再继续上学，但是父亲仍然成为当地为数不多的初中生。
刚初中毕业的父亲，因爱好医学，就省吃俭用，背着爷爷奶奶偷买了许多的中医入门书籍，在家中自学中医，结果因没有师傅带领而半途而废。父亲不甘一辈子都以种地为生，碌碌无为。后通过在地区工作的姨父，把他安排在我们当地的派出所当了合同警。
父亲从他小时候的事一直讲到我大学毕业。说了好多自己给别人办过的好事，也和我分享了他办理某些事情不周到的地方。好像他想通过这一夜的谈话，就能把自己一生的经历都传授给我一般。
在家住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尽可能地多抽出一段时间和父亲聊聊天，以缓解他还有些紧张的情绪。转眼间就要到医生和我们约定的日子，我感觉出父亲思想上的不安情绪，就安慰他：“爸，你不要想着自己这个是个手术，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很紧张似的。对咱们来说天大的病，在人家医生的眼中都是很简单的小事情。况且我听说咱们的主治医生还是个博士哩，人家这么大学问的医生做这个手术就更简单了。”父亲叹了口气说：“俗话说，针不扎在谁身上谁不知道疼。开导别人时候都会说大道理。我这么大的病，要说思想上没有一点儿压力那是假话，但我也并不像你心里想象的那般脆弱，我几十岁的人了现在还有啥看不开的呢？你就放心吧”。
“我也知道咱们这个手术对于医生来说很简单，但对于咱们来说，也不能像你说那样没有一点风险”，父亲接着说。“不论我将来的手术做的怎么样，你一定要记得我交代过的那些话。另外，将来一定要记得把你老爷也给迁到我的身边！”我默然地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和医生约定好的日期，经过了三轮化疗，等的就是这一次去郑州进行手术。安排好家里遗留的工作、向支部请好假之后，我们要先去南阳，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要会同哥哥一起去。
到南阳之后，我们父子三人一边整理去郑州带的日用品，一边聊天，哥无意间提到说，这段时间他们单位里请假的人很多，现在单位工作的正常运转都有些困难。说者本是无意，可是父亲听到他说的这些却留了心：哥是单位的后备干部，眼下正是面临提干的关键时候。我们虽然说这次去住院要做手术，可并不是到了医院就能立即被排上号的。按照以往去郑州住院的情况看，最快也需要十来天时间才能被排到手术。现在无意间听到哥说他们单位里人员不足，父亲就和我们商量：暂时不让哥哥陪我们去郑州了，由我们两个先去，该住院住院，该检查检查。等一切安排妥当，到手术日期定好之后再通知哥哥赶到郑州。
父亲的这个提议很好。的确，这次到医院之后肯定还要做很多的术前检查，现在我们弟兄两个都去也真没多大的用处。出门在外，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开支。我也跟着父亲一起劝说哥哥，让他继续安心上班，到手术日期定了之后再让他去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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