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老鸨晨起，有个龟奴就来报，说柴房夜里走水了，几个人收拾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具焦尸。
老鸨一查看，发觉楼里一位唤作“寄柔”的姑娘不见了踪影，这才扎着胆子去柴房看了一眼。
柴房已经坍塌，透过缝隙勉强能看到地上散落了几件烧黑的钗环。
唤人扒拉出来一看，那样式确是寄柔的物件。
若是寻常死状，她自然不会自寻麻烦，私下里能处理就处理了。
但这焦尸一具，让人望而生畏，若是没有个说法，这行当她怕是会做不下去，这才去了衙门报案。
老鸨这一番回忆里，有用的东西不多。
齐萱草也不急，思忖了一下开始发问。
“不知这寄柔姑娘，在楼中是个什么身份？”
“这寄柔只是奴家楼里的普通姑娘，性子温和，但姿色平平，才艺也就那样。”
“那她可否有什么常客？”
老鸨不屑一笑，“她哪里有什么常客？素日里点她的人几乎是没有的，多半都是客人多的时候，拉她出来凑数的。”
齐萱草一皱眉，一个姿色平平的青楼女子，只是用来充数的。这样的人在这青楼的食物链中应是最底层，那自然银钱也并不充裕，再加上现场遗落的首饰，说明动机并非图财。
而无常客，也便没有了争风吃醋的戏码，情杀的可能也被减轻了。
如此看来，最大的可能性，怕是仇杀。
“那……妈妈是否知道寄柔姑娘有无家人和仇人？或者故交好友？”
“她素日里寡言少语，嘴笨得很，从未和人起过争执。她家人仇人……奴家的确不知，但若说她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楼里的云香倒与她亲近些。”
“既如此，劳烦妈妈唤云香姑娘来此一见。”
老鸨急忙应了，逃也似的离开了后院。
齐萱草则走进了柴房的残垣中，细细翻找有无差役遗漏的地方。
这是个七尺见方的小房间，内里贴在唯一完好的西墙放置的柴，前半端已化为飞灰，中段都烧成了木炭，而后面的部分完好。
这说明，起火点并非西侧柴堆。
正中有一片区域与其他地方不同，并未落灰，反而渗出些油光，想来就是陈尸处。
这油光的范围，分明就是个人躺卧的形状，说明焚烧的过程中，死者要么已无意识，要么已经身死。
人形头朝西脚朝东，门开在了南墙偏东的位置上。
死者左右两手边也有大量木炭屑，说明堆在南北墙的柴堆被烧了个干净。
而东墙的断壁，内里发黑，外部依旧是白灰，东北方矮而东南方高。
当天夜里刮的怕是西南风。
柴房破损后，风自西南往东北吹，若是侥幸，或许可以在稍微完整的东南角找到什么遗落的线索。
齐萱草想着，自屋内关上了门。
果然，一截断落的有成年男子手掌那么粗的房梁，静静的躺在门后角落里。
齐萱草把它掀开，底下压着一片残存的织物。
先是一看，这织物除了有些灰尘和破损，并无血肉残余，所以并非死者身上的衣衫。
再一捻，触手丝滑，是绸缎。
拿到鼻下一嗅，唯有烟尘气，并无脂粉香。
里外再察，绸缎颜色赤红，虽残破但能看出，有一角是宝相花纹。
绸缎、赤红、宝相花纹——嫁衣！
齐萱草顿觉背脊发凉，嫁衣这东西虽说在古代象征着吉祥如意、龙凤和鸣，但一旦与命案扯上关系，就总觉得邪门。
齐萱草有些发抖，蹲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回头。
手中这一片布，鬼使神差得让她觉得她背后的那个人形似乎如同厉鬼，随时可能扑上来要了她的性命。
“齐……文公子，云香姑娘到了。”
齐萱草把唇角都快咬出了血，一张小脸吓得惨白。还好卫世坚及时推开了门，这才算从这无形的恐惧中解救了她。
人吓人吓死人，自己吓自己，却是更甚。
齐萱草强作镇定，把那嫁衣残片塞到了袖袋中，大跨步就跳出了柴房。
“姑娘有礼，有劳姑娘，在下有几个问题，还请姑娘解惑。”
齐萱草有些不敢看来人，只觉得来的女子和那屋内的人形在眼中不断重合。
云香倒是不在乎她的神态，做这行的，什么怪人都见过。
何况，这位文公子又如此俊俏。
只嫣然一笑，冲她回了一礼。
“公子但问无妨。”
齐萱草喉咙有些干，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
“咳咳……不知姑娘是否知道，寄柔姑娘的出身在何处？是否有家人？”
“寄柔只提起过一次，奴家隐约记得，她说她是距延泽县数百里外的曾山县人士，十数年前因天灾而流落至此，至于家人……她说她有一义父，就在本县。”
齐萱草眼前一亮，“姑娘可知她这义父的名讳？”
云香摇了摇头，“这个……她只说姓史，其余的并未多说。”
齐萱草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他家在何处？”
云香又摇了摇头，“也并未提过，只说是贫寒人家，务农为生。”
“那……寄柔姑娘可曾提过她与什么人结怨？或是姑娘是否见过她与人争执？”
云香又是一笑，摆了摆手中的帕子。
“公子有所不知，寄柔这名字，便是因为她性子柔弱而得，任凭谁都不会能与她起争执。至于结怨，更是闻所未闻了。”
齐萱草有些失望，但还是冲着云香作了个揖，“既如此，有劳姑娘。”
辞别云香后，齐萱草和卫世坚又去了寄柔的房间。
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就差把桌椅板凳都拆开了，除了发现些便宜的首饰和少量的金银都还在以外，一无所获。
忙了一个半时辰，得到的线索却把他们给逼到了死胡同。
依目前得知的情报来看，死者多半是这个凭空消失的寄柔不假。
财物未动，也就并非谋财。
目前也无情杀相关人物线索，只能先搁置。
仇杀的可能性，唯一关系人便是这个姓史的义父。但义父义女的关系，与这嫁衣又说不过去。
即便是退一万步讲，此事当真与这位义父有关，背着齐晃又如何找到他？
延泽县下辖二十余个村镇，即便是最小的村也有数十户人家，大的便是三五百户，还不乏一些并未报备的黑户。若是要从这里挨家挨户走访，无异于大海捞针。
齐萱草钻进了牛角尖，一路耷拉着头，唉声叹气不断。
卫世坚虽然不是特别聪慧，但也能猜出来她在犯什么愁。
“齐小姐，您可是县令家的小姐。要找一个人，有何难？一般同村的人多为同姓，而这辖下村镇的名册，可是要报给你们县衙的。”
齐萱草闻言，一拍脑袋，茅塞顿开。
对啊！名册放在县衙，不走明路，难道还不能暗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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