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天下未乱之时，州牧、刺史、太守、县令也好，董卓做了相国也罢，他们都要与我等这般家族商议后方能施政，可天下大乱了，我等家族也就成了一个个诸侯、山匪眼中的鱼肉。”
“袁术迁无数南阳家族，此次又迁汝南郡无数家族，没了根基的家族……又如何与董西宁对抗？”
阎象心下后悔了，不强迁富户家族还罢，董虎再如何打压，总不能无罪而杀人吧？自凉州军南下沛国时，他就发觉了凉州军在对待富户家族的态度有所缓和，不再是借口支持当年围攻帝都的家伙而肆意没收各家族财产什么的，而是限定最高佃租不得超过五成，扣除掉赋税、“五百亩养一卒”的军费外，凉州军并未更大力度的对富户家族进行打压。
身为大家族中杰出者，阎象很清楚，凉州军现在还是军事扩张期，一旦一统天下，刚刚崛起的贵族一定会不满意富户佃租最终收入仅有三成的条款，十税一也一定会被将领、更改。
日后……兴许还会回到原有的样子也不一定。
阎象再如何后悔也已经晚了，更何况当日他自己还在躲避吕布的追杀，与袁胤等人强迁汝南二十万富户家族没有关系。
二十万富户家族，不是“二十万户”家族，寻常人家一户五口人，但大家族不一样，能用“大户”冠名的家族，即便是乡野家族，那也是有几百号人的大家族，而顶级家族的奴仆少则千人多则过万，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一次强行迁出二十万人，汝南郡各县有头有脸的家族基本上都被迁离了出来，看似淮南军救了他们一命，实际上却摧毁了各家族的根基，当然了，淮南军强迁富户家族，目的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富户家族手里的钱财。
不看杨弘拿出来的《民报》还罢，看罢了后，阎象心下愈发后悔，心下也做出了最终决定……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
“前些日时，董西宁已经把话语说了个清楚，此时已是天下之争，已是治国理念之争，谁的治国理念更好，谁就能获得更多民心的支持，天下也就归于谁家。”
“而老夫至今也未看到哪家如董西宁那般……至少他的兵卒是自耕自食。”
杨弘眉头皱起，不悦道：“你这老儿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正如你所说，他董西宁是自耕自食，可他却在征纳兵卒所需税赋，这又与天下各路诸侯有何区别？更何况……他有无给各路诸侯平静治理地方的机会？各方混战不止，连治理地方的机会都无，又何谈理念之争？说到底，还是凉州军刀剑锋利，天下还是刀剑之争罢了。”
阎象沉默片刻，冷哼道：“他是征纳了百姓养兵赋税，看起来与各路诸侯没什么区别……杨弘老儿，你真的看不到两者的区别吗？还是说你眼瞎耳聋看不到？”
“刀剑锋利？确实，董西宁自十余年前至今，老夫从未听闻他战败过，或许也只有当年的段颎方能与他阵前相争，然而……他在凉州时，前有韩遂所领十万东羌和朝廷为敌，后有白马羌虎视眈眈，然而他却独自南上高原，历时近年之久方才回归，可当他领兵前来中原剿灭黄巾贼时，凉州羌人作乱，独独河湟谷内牛羊遍地……杨弘老儿，你的本族是弘农杨家，不可能不知道西羌才是凉州羌的动乱源吧？”
“若董西宁在凉州时不算的话，他在雁门郡又当如何？朝廷欲用匈奴、鲜卑牵制于他，前有狼后有虎，可他还是给予了雁门郡百姓安宁！”
“各路诸侯围攻雒阳之时，董卓迁都长安，雒阳人丁几乎一扫而空，然而董西宁仅用了一年时间，一年便让雒阳恢复了迁都之前时的情景，让百姓谷物满仓。”
阎象饮下一口酒水，摇头轻叹。
“你我终究比不得他，自他出现在世人耳中之时，他几乎没有一年不再与人厮杀，却并未因此而拖累百姓，反观你我……自各路诸侯会盟之后，袁绍与公孙瓒交恶，曹操与青州黄巾贼厮杀，他们或许无法与民休养生息，然……我淮南军却未与他人交战！汝南、九江、庐江百姓可有谷物满仓？”
杨弘沉默数息，最后还是不得不点头赞同。
“你说的也算有理，然那《民报》一出，他董西宁狡辩奸臣是忠良，污蔑忠良是奸佞……百姓忠奸不辨，只会人云亦云，天下忠贞之人又如何替民张目？日后我等家族又当如何？”
阎象知道董虎远比看到的精明百倍，知道那小子捏住了无数家族的命根，除了见招拆招应对外，他也没有太好的法子，无力叹息一声。
“杨弘老儿……”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他董西宁能用《民报》为刃，难道我等便是不能？无非是寻求造纸书写之人罢了，况且……董西宁就算对我等家族心存芥蒂，难道他身边之人……日后就不是一个个功勋家族？”
阎象饮下酒水，强压下心中躁动，说道：“青兖豫徐已经被他夺下，来年冀州、幽州必然大战连连，若幽冀也落于他之手，天下大局已定，若你我继续阻之……你我必遭天谴！”
“呵呵。”
“去休去休……”
阎象长叹一声，他阎象也想奋力抵抗，可《民报》却是一把致命利刃，想要反抗已经无能为力……
这个时代，一旦确立了“主公”关系，想要背叛是很难的，尤其是传统的文人谋士，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族虽然将鸡蛋放在多个篮子里，同一个家族效忠多个势力，然而却少有诸侯们忧虑背叛。
“主公”的关系如同一张卖身契，一旦确立了，想要脱身就极为困难，若半途背叛了，日后也再难以被信任重用，可现在的情形却是……
袁术已死！
杨弘、阎象也就已经没了“主公”这个道德束缚。
杨弘看着阎象登上马车远去，心下却茫然不知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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