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而去观气看相是司善多年惯性：眼前人肤白发褐，高眉阔骨，女子般的纤长葱指，是司善年轻时走南闯北多年都难以见着的殊丽明艳人物，不愧是多年金贵气养就。
因此司善也很是和善：“久仰东梧山十四星宫大名，方才见此拜帖，便想着万万不能错过，这才唐突攀谈，还望郎君莫要见怪。郎君这番可是首度游历到朝城？不知贫道可有荣幸，与郎君讲一讲这朝圣庙典故？”
绪乐湛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向前摆手，恭敬道：“确实是昨日里才到的朝城，对朝圣庙慕名久矣。这便有劳道长了，请。”
“郎君若不嫌弃，称声道友，贫道不胜荣幸。郎君请。”司善也摆手作引路势。
绪乐湛也不肯先行，两相推让，只好并肩踏入。
虽说绪乐湛确实第一次踏入这庙宇，但朝城内关于朝圣庙的传言甚嚣尘上，他在城中早就不知听过多少，双目真切看到又真觉得耳闻不如亲见。
才将灵气附着在双目之上，眸中金光一闪而过，他便看见灵气附在铭阵之上，莹莹掠过，金光愿力在其中充盈。
这庙宇恢弘，铭阵繁复，并不是野外土庙可比。
以他不甚成熟的阵法修为，都能看出这殿中的千百条铭文至少杂杂了十数种日常的如避火、避水、辟邪的阵法，与一个并不常见的集灵大阵。
司善浑然不知身后这年轻小郎君在看什么，而是自顾自带着他围着神庙细细将来历讲来，在不经意提起自己主事修建这庙宇时脸上浮出一点自矜。
绪乐湛自然表现得很是上道谦恭，全当在听讲一般，一边不住地点头应和。司善说到殿门庙宇，他便关心堪舆灵脉，说道修建涂绘，他便好奇浮雕涂料。
一边听，还一边出言感慨：“却不想将堪舆由虚至实，由表及里，还有这样多的门道。”
司善许久不曾遇到这样捧场的听众了，瞪了一眼旁边呵欠连天的小道童，只觉得是遇到了平生知己，说得越发起劲，连自己对壁画柱身的形态神貌都一一讲起来历讲究，心得满腹都要宣扬一下。
“这八大柱浮雕其实亦有讲究，其中形态便是来源于凤神娘娘当年与朝城现身。初显、展翅、腾空……每个神态都与目见百姓多番核对，集的可谓是百家信仰。”
听到那十六年前凤神于朝城展翅现身的旧事，绪乐湛表现越发捧场，眉飞色舞的模样看起来兴趣盎然，连连追问道：
“古籍有言：其状如翟，尾羽五彩纹，曰鸾，见则宁——【1】这是凤神亦有他名？”
“这是哪里的古籍？我这倒未曾听过。”司善奇道：“历来古籍年代多因久远难以追查，若是有所偏颇也说不准的事，但娘娘真身是朝城数十万人所见，焉能有假。”
他年轻时，术数道易都是不入流的玩意，那些千百年传承的大门大宗概隐于世。像司善一般入门的都是受庵堂收养的孤儿，呈了老一辈的衣钵，学的都是一些是是而非的，老一辈都不一定信的观气堪舆之术。
司善算是有运道的，自己开了脉窍，便能感气炼气，算是正式进了修炼的门。靠着修为加持，他观气堪舆的本领一日千里，也曾被一方大族奉为座上宾。
但他又是不幸的，得天独厚的一份运气没有接着走下去，明宗贵妃一飞冲天，打乱了这凡人当道的世道，那些大大小小的宗门氏族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其中之最便是当今陛下——敬宗的外家，竟然是榆州大族羡门。
传闻这些大氏族大宗门都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司善当时也一心求道，但少帝当政，四处都有蠢蠢欲动的叛军，连着打了几年，司善发现自己在乱世之中毫无自保之力，遂熄了心思。又崇敬明宗贵妃的神凤之姿，恰逢朝城发告示建朝圣庙，他便一路北上，来了此地守着庙宇静心修行。
这朝圣庙前身只是个小土庙，拜的不知哪路龙神，总之没显灵过，被信徒扛着大刀砸了，也就破败了。后来是敬宗下令拨款大加修缮，大都督代为督工。这庙中一砖一瓦，一笔一绘便由司善参与着逐步落成了——可谓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作为。
但庙宇修缮也确实过了十多年了，许多灵脉线络走得也不通畅，经绪乐湛指出司善方才恍然大悟，自觉大有裨益，方才后知后觉忙忙追问他是什么修为。
绪乐湛久未出山，但并非不知元婴已是当世顶尖，遂道：“我哪算什么大修为，堪堪能出门游历、稍微自保的筑灵罢了。”
“原来一步之越已经是天差地别了吗？”司善想到自己兴许再难以寸进，不由叹了口气，“小郎君年纪轻轻已是筑灵，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要想入道，必定先开灵窍，引入灵气，是为“开窍”。待修炼有成，便可炼化灵气将血肉骨髓反复敲打熔炼，使得灵气在凡体脉络得以通畅无阻，始筑灵台，是为“筑灵”。以灵台为熔炉，将心脉神魂反复熔炼，成就了圆融灵丹，是为“金丹”真人。丹碎而生灵婴便是“元婴”上人，那时才是真正的成就人外人，上至天外天。
司善：“老道多年独自研讨修道，都是自己一人走南闯北，摸爬滚打出来的。自觉多年来依然不得其门而入至今却还只是个开窍，于我而言，‘筑灵’开始便显得不真实起来。郎君愿与我论道，老道真是不甚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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