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好不容易握住了希望，下一刻又眼睁睁看着它失去更来得痛苦的呢？
纪五福沉默了片刻，到底没说什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白杨一而再再而三地使阴招害她，如果不是她时候未到，早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解无冬见她沉默不语，心里又开始有些没底，“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歹毒了？”
纪五福想了想，“她对你确实痴心一片。”
不可否认，白杨对解无冬确实挺好的，看她那伤痕累累的手臂就知道了。
解无冬抿唇：“她既要害你，便是我的仇人。我留她一命，只取双腿，已算仁慈。”
难不成所有缠上来要对他好的女子，他都得感恩戴德，任其摆布？
纪五福有些隐隐不安，“只怕按她的性格，会疯狂报复。”
“那就让她冲我来。”解无冬道，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眉头，似要将上面的皱褶抚平，“你不要担心，经此一场，我必暗中加派人手护你父母周全。”
“嗯，好吧。”纪五福心不在焉地道。
“那，我们的婚事……”
纪五福笑道：“我会说服爹和娘的。”
“那就有劳娘子了。”
“哈哈，不客气……”
是夜。
纪青山翻出通胜书足看了两个时辰，越看越焦虑。
王佩娘掩下了一个呵欠，“你在翻什么呢，怎么还不睡？”
纪青山愁眉苦脸，“怎么最近都没有一个适合他们俩成亲的吉日呢？”
王佩娘掩着嘴的手一顿，脸上霎时笑开了花，“青山，你这是……同意了？”
“哼，”纪青山轻轻地哼了一声，有无奈也有不舍，“女生外向，她一口一个要嫁，我还能怎么办。”
王佩娘笑着下了床，来到纪青山身边，幽幽一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按福伢说来，这解无冬对她也算情真义重，我们这为人父母的，无非就想着女儿能嫁一个知心的，会疼爱她的……如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并非普通人，这一点让我很是不安。”说到底，他还是介怀解无冬的迷魂术。
“说得好像我们福伢是普通人似的。”王佩娘翻了个白眼，“老头子，你好好想想，那孩子要样貌有样貌要家财有家财，你倒是告诉我，他图福伢什么呀。”
自己生的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这是每个当娘的都会有的想法，她当然也无可避免。
可是，实话实说，她也是个女人，扪心自问，像解无冬这样不管在哪个地方都让人抢破头的男人，如今哭着喊着要娶她家女儿，他难道图福伢会拾骨？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福伢姿色尚算中上，清秀有余艳丽不足，跟绝色二字是远远沾不上边的。
纪青山横眉冷对，“我们福伢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男人……算了，王佩娘不忍反驳他，催促道：“那你倒是赶紧选日子呀，这个月有没有好日子？下个月呢？下下个月会不会太久了？”
她巴不得看到福伢明天就披上凤冠霞帔，上花轿。
不知道为何，最近她总有一种感觉，若看不到女儿嫁人，她就会死不瞑目似的……
纪青山揉了揉酸涩的眼，又翻了几页，忽然就有些自卑，“你说我一搞白事的，自作主张来选这些喜庆日子，是不是不太好？”
会不会触了喜事的眉头啊？
“那……我们去天机巷，找别的择吉先生问问看？”王佩娘也有些拿不住主意，只得建议道。
“好吧。”女儿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若因为他而触了眉头，那他于心不安。
只是，嘴上虽这样应着，屁股还是粘在凳子上没有动，仍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日子。
“还不睡？”王佩娘道，也凑过来一起看。
“我就看看……这初一刚过没多久，天机巷又得十几天后才再度开市，我先看看，先看看。”他嘴里念叨着，眯起了眼看书上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可一定得选个和和美美的好日子。”王佩娘双手合掌道。
“你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情嘛。”纪青山微微扬起下巴，有一点点自豪。
他虽是个拾骨匠，择吉却也是会的，只是多数替死人择的吉罢了。
一个人死了，家中哪些亲人需要在丧礼上回避，死者又该哪一天下葬，哪个时辰下葬，下葬时又有些什么样的忌讳，这些刻入了灵魂中的东西，他每每与人聊起来时如数家珍。
也正因为术业有专攻，找他择吉的人也多是家有白事的，有喜事的人家却是从不找他。
哪怕他也会择喜事的吉日。
“这可是门复杂的活，得考虑多方面的禁忌。好比闰月不能成亲，因为闰月是天地有缺之月，若在此月成亲，则不能圆圆满满。”
看着眼前一说到这些就双眼亮晶晶的丈夫，此时脸上的表情与女儿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果真是女肖父，王佩娘适时地插了一句：“哦？我本来还以为闰月闰月，乃双月之意，如果这个月成亲会更好呢——毕竟双月，听起来成双成对……”
“无知了吧。”纪青山得意得直哼哼，“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为了防止汉历年月与回归年及四季脱节……”
才说了那么几句，王佩娘大感头疼，忙阻止道：“停停停！你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起来我更不懂了……说人话，说人话！”
除了福伢，他还没见过哪个女子对天文地理，九章算术，鲁班书之类的东西感兴趣……
纪青山把“无知妇孺”四个字含在舌尖滚来滚去，慢慢吞下去后，“总之闰月乃为了补历法上的亏缺之处而置，断没有从这个月选出吉日来成亲的道理。”
“哦哦……还有呢？还要注意避开什么？”到底是事关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王佩娘强打起精神再问。
“也要注意不能冲撞双方的生肖，尤其是新娘子的生肖，择吉得以女方为主。”
“以女方为主么？为什么？”王佩娘忙问道，不得不承认，这个确实令人好奇。
男尊女卑已经刻入人们的骨髓灵魂之中，为何在择吉这种大事上，家里地位比女人高的男人们，会以女方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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