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眉……”纪五福有些不忍地唤了一声。
一眉干咽不下去,药粉全粘在喉咙了,只好抓起桌上的凉水壶,对着壶嘴咕噜咕噜地一通灌后,这才笑着道:“你这丫头,又不是你的错,你整天愧疚个什么劲?”
没人知道,这两日他的头实在太疼了,疼得日夜难寐,就差没躺在地上打滚。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算没有这药粉,他也挺不了几天了。
“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纪五福迭声问道,紧张得喉咙发干。
“我感觉好多了。”一眉闭眼感受了一下,发现一刻钟前还像妇人临盆阵痛时那般每隔数息就针扎似地疼的脑袋,在服食过纪五福带来的药粉后,竟奇迹般地有所好转起来……
像有一只轻柔的手抚平了他所有的痛,此刻可以说是自己的病复发以来,第一次这样舒坦。
他喜形于色,“纪五福,我是不是又多赚三年了?”又劝乌拉乌,“兄弟,你也赶紧吃一包吧,你那病要是突然发作,更不好对付。”
“……乌鸦嘴。”乌拉乌没好气地,但也担忧地低头看了一眼阿布。
阿布低低地呜咽一声,舔了舔他的手掌。
纪五福却没有一眉这么乐观,“真的不疼了吗?你没骗我吧?”
“嘿!”一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骗人了,“三年多前,我可是在佛祖面前发过誓,此生不再撒谎的!又怎会骗你!”
“可是这不对啊……”苍耳子说过的,三年过后,最迟不超过三年半,他们的病就会复发,即使再次服食药粉也无效。
可一眉他……真没事了?
她探了探他的脉,惊疑不定地发现真的平和了不少。
难道她赌对了?每个人因为体质不同的原因,有的能起效果,有的不能,而一眉是刚好能起效果的那类?
一眉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开心得不得了,“我又活下来了?嘿,我就知道我没看错,我的八字显示根本不是短命的人嘛……”
纪五福仍神情凝重地坐着沉思,一言不发。
“啊呀,你就先回去吧,”一眉就见不得她那阴沉的脸色,“我又被治好了,这是好事,你还板着个脸。”
她确实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苍耳子可能早就察觉自己不见了,而且他暗格里的药粉还少了一包……
“可是……”
“别可是了,你以前没这么婆妈啊!”一眉不耐烦地推她一把,“快走。”
纪五福只得起身,“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你们只要在那个铁索桥上绑个红布条,我看了便知道是你们。”
“好好好。”一眉连哄带赶地将她送出易家村,高高兴兴地又去研究手头上的另类八字去了。
…
…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来还想回下纪家看下高桐他们,但转来转去发现靳愄派来的人还守在她家附近,心里又添几分烦躁,只得回到崖底。
开始觉得对靳愄有些……嫌恶。
“回来了,吃饭吧。”苍耳子坐在饭桌边,并不问她去了哪,见了什么人,也没问药粉的事。
纪五福神情自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淡定地拿起筷子。
就是总觉得其中两道菜有什么寓意似的——
梅干菜炒猪心,梅干菜炒猪肺……
快要吃完的时候,苍耳子把一管小竹筒放她面前,“对了,白杨帮你拦截到了一封信,是京城寄来的。”
京城?
难道是靳大哥?纪五福下意识地皱起眉来,思虑再三,还是打开了那信筒。
不是靳愄的飞鸽传书,而是柳酬勤。
他信上说,被扣在京城的李狗蛋与白喜妹,就在昨天下午双双暴毙了……
暴毙。
一个人暴毙的可能性是有的,但两个人同时暴毙,这事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们必定是旧疾复发而死!可白喜妹那异位孕算什么病?按这么说,难道难产的巴扎也有危险?
眼见着纪五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苍耳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到底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纪五福想也不想地道:“家人和朋友都能平安。”
苍耳子搁下筷子,深深看她一眼,“倒是比我还贪心。”
“是。”她承认。
前世,她没什么朋友,失去父母后痛不欲生,幸得与御医们为伴,活着有了寄托,却又看着御医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她不想再失去了……哪怕是只有数面之缘的杨大婶杨小八深知王富贵村长一家。可是,她却不得不再次面对失去。
她只想为他们做些什么,起码自己心里好受些。
苍耳子擦了擦嘴后站起身,“没关系,我还能等。”
…
…
看到铁索桥的红布后,她一个激灵,心里霎时笼罩上一层阴云。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师父我要出去一下!”把手上微红的人骨一扔,纪五福撒腿就往外跑。
苍耳子收回视线,笑笑,“快了,快了……你拦不住的,因为我也拦不住。”
白杨撇了撇嘴,“主公,纪五福她偷走了一包药粉……”
苍耳子淡淡颔首,“我知道。”
白杨顿了顿,又道:“主公,接下来她要是接二连三地偷药粉出去送人……”
“那就让她送。”他无所谓地道,甚至有些期待,“早些认清自己,便可以早些收心回来帮我,也没什么不好。”
他早说过了,他和纪五福是一样的人……他知道她在盘算着什么,一直就知道。
唯有放任她去做她想做的,撞过了南墙才知道疼,才知道他是对的,也才能换来她的死心塌地。
白杨藏在袖里的拳头又捏紧了一些,面上却恭顺地低头,“是。”
可是主公……我也可以帮迷啊!就算我帮不上,加上长寿,南橘北枳,小狼,荆棘,合几人之力也能帮上你……
可你为什么看不到我们呢……你的眼里只有那个胳膊肘一心往外拐的纪五福……
看着那虽年过花甲却仍然伟岸,如父如友的男人离去的背影,白杨拍了拍右手手臂,片刻后,右手袖子里缓缓钻出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来。
夜色下,她脸上的笑与那蛇吐出的信子同样令人胆寒——
“主公不让我害你……但好像没说,不让我害你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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