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人？
“不。”纪五福依然没有回头，“我们永远不可能是一样的人。”
“若你不是与我一样的人，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苍耳子道，声音听起来有一些疲惫，“我们都会为了验证自己不确定的事情而去较真，也同样无法眼睁睁看着世人受病痛折磨。起码在这两点上，我们是一样的。”
他知道她为了验证骨粉效果，还抓了不少动物回去做试验……这难道不是跟他一样么？
起初，他也是用的动物做试验，可是动物到底跟人的构造相差太多，又怎能相提并论？
纪五福冷冷一笑，“那又如何？我有我的底线，我较真却不代表我也可以吃人肉，喝人血！”
苍耳子道：“那桐达本就不怀好意欲加害于你，她将你推入梅婆屋中，而众所周知梅婆最痛恨汉人……我替你杀了她，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替我杀了她？”她到底没忍住，回头瞪着他，“别拿我作为你嗜杀的借口。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寨子里头那从不露面的领主吧？”
所以她才会到那里的第一天就被下了忘蛊，因为他要阻止她查骨瘟的事情。
苍耳子没有否认，“对。”
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在查骨瘟……
“你要拦着我不让我查，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杀了，反正苗人憎恶汉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区区一个汉人死在寨子里当不得什么大事。”
苍耳子答道：“你是可塑之才。”
呵，可塑之才。“你连自己的族人都可以杀害，却能对一个外来的人手下留情，不觉得讽刺吗？”
停顿了一下，她记起在巴扎的父亲骨境里看到的黑衣人，“梅婆的丈夫……也是你杀的吧？”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苍耳子想了片刻才想起来，“嗯……他发现了红骨的秘密，还想去汉人皇帝那里揭发我。”
为了不引人起疑，他将他妻子梅婆独有的“尊主”下到了他的身上。
什么？梅婆的“尊主”只有她自己能制出来？
呵……对他这个苗人领主来说，没有他不会制作的蛊，只有他想不想。
“作为你的族人真不幸。”纪五福嘲讽道。
苍耳子不置可否，“那些都不重要。我知道你之所以答应做我的徒弟，不过是想阻止你梦里的一切发生。”
纪五福沉默了。
“我相信你的梦。”苍耳子又道。
纪五福愕然看他。
“我确实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但我却不认为你梦里的那场什么骨瘟，会是我的红骨引起。”
她一愣，“什么意思？”
“如果，”苍耳子定定地看着她，“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红骨呢？”
他是机缘巧合之后发现的红骨，又再次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红骨的特殊之处……可谁说的，当初只有一具红骨？
说不定有更多的红骨，被别的什么人捡走了呢？
纪五福久久无法言语。
…
…
这一切越来越乱了。
她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石室走去，却被一个轮椅拦了下来。
“我们谈谈。”白杨双唇紧抿，强忍下对纪五福的厌恶，挡在她的门前。
“谈什么。”纪五福淡淡地道。
她如今已经知道了这披发女子名为白杨，因为她的腿有疾一辈子注定站不起来，所以苍耳子为她取名白杨，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像一棵高大笔直的白杨那样，顶天立地地活着。
挺美好的寄望。
如果白杨眼里的恨意没那么明显，纪五福对她的命运也是深表同情的。
谈什么？白杨微扬起下巴，“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该呆的地方，你识趣的话就主动离开。”
纪五福嗤笑，“我这种人？我这种是什么人？”
白杨一咬牙，扯下自己腿上的薄毯，把薄毯下的裙子捞起来，眼里尽是屈辱，“看清楚了吧？这就是你们这种人和我们的区别！”
纪五福轻轻扫过去一眼，尽量心里要有准备，亲眼所见时仍被她的腿吓了一跳。
两条腿黏连成一条腿，看起来就像鱼的尾巴……
不过还好，见识过双头兄弟后，她的承受能力真的变强了不少，因此心里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她仍能保持脸上的云淡风轻，“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白杨恨恨地地把裙子又往上再捞一点，“那你该知道，像我们这种生来就是残废的人，我们所承受的痛苦根本不是你们这些正常人能理解的！”
“嗯，夏虫不可语冰，我确实无法感同身受。然后呢？”
然后？
白杨垂眸，一点一点地放下裙摆，声音听起来没有起伏，“主公研制红骨，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治好我们几个，你若阻拦他，我豁出去这条命也会跟你拼了。”
治好……
怎么治好？白杨这还算好的吧，把腿分开，或许看起来也能像个正常一些的人。但双头兄弟——也就是南橘和北枳，他们又要怎么治好？
把南橘的头割下来，还是北枳？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事实，有的病是先天的缺陷，即使是大罗金仙亲临也没有办法啊！
可是她也不能就这样直白地断了白杨的希望，只得道：“我不会走。”
白杨冷哼一声，“除了主公，没人欢迎你！”
纪五福无所谓，她很想知道另一件事，“你为什么要害小蝶和杨大婶杨小八，还有村长他们一家？”
白杨咯咯地笑了，“当然是主公吩咐的呀！”
纪五福大怒，“他们的病已经复发，也活不了多久了，为什么还要去害他们？”
白杨仍笑吟吟地，仿佛看到纪五福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是开心，“早死晚死都是个死，既然注定要死，为什么不让他们早点死？”
“那杨小八呢！他又没服食过骨粉，为什么要害他！”
“他比他娘好操控呀。”白杨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那小孩天天被骂抬不起头来，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我也算是帮了他一把呢！”
主公等不及了，让她想办法提前送这些人去死，她当然选最快的方法呀！
那杨大婶戾气太重了不好操控，她就从杨小八下手……
看，果然，杨小八没了后，杨大婶不也活不下去了？
现在就等一个月后，红骨彻底成熟，该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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