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替高桐针灸，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因此当纪五福赶到村长家的时候，已是寅时未，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村长家的大门敞开着，不少人神色凝重地进进出出着，她拦下一位看起来有些面善的大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大叔正愁眉苦脸着呢，抬头一看是她，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是福丫头，这个时辰，你咋地跑这来了？”
纪五福道：“做了个恶梦，睡得不安眠，就出来走走。叔，可是富贵叔怎么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一旦心神守不稳，做恶梦也是常有的事，大叔也没疑心什么，便如实回她：“别提了，富贵家一家子都没了。”
纪五福一惊，“怎么会这样？”
“这事太凶了，有人怀疑是仇杀，哎，不跟你多说，我得去找老柴头了。”
老柴头年轻那会儿在县里头给官老爷当仵作，后来把自己儿子给培养出来了，自己也就回到乡下颐养天年。
从此黄泉村里头，有什么蹊跷点儿的伤亡都会找老柴头。
大叔迈步离去，仍是一脸愁啊，嘴里喋喋不休：“这王富贵还欠着我银子呢，都说什么夫债妻偿，父债子偿，现在一家三口都蹬了腿，我可找谁要去呀……”
她站在门外听着里头闹哄哄的，分辨出了村里好些个白事匠人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上门看热闹猜测这三口死因的，有讨论着是让王家的亲戚垫付还是凑钱把后事给办了的，甚至还有商议下一任村长让谁来当的……
里头一堆汉子，为了避嫌以及不让人察觉自己的过分关心，纪五福到底没往里头闯，站在门外等老仵作的到来。
村长王富贵一家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富贵婶平日里与人相处更是和和气气，很乐于助人。而他们的儿子王心诚才七岁多，虽然看起来长得跟十一二岁的少年似的，到底心性也还是个孩子，又能得罪什么人才会引来灭门之祸？
如果说是仇杀，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不出半个时辰，那大叔带着柴仵作匆匆赶来，在他后头还带了一连串尾巴——好几个婶儿闻讯跟着赶过来，喳喳呼呼的开始打听现场情况。
不管在哪个村在个镇，都缺不了这些不管什么热闹都爱凑，擅长在背地里谈论是非的婶儿们。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悲欢不可能相通，即使家逢巨变命丧黄泉，到最后也不过沦为他人一时的谈资罢了……
纪五福心中微叹，不动声色地跟在她们后头一起往屋里走去。
...
...
一家三口是死在一块儿的。
或许是因为死前所遭受的痛苦难以忍受，三人皆七窍流血，躺在地上扭着身子抱在一起。
三双眼睛瞪得极大，至死都没有闭上，死死地盯着大门的方向，看起来要多瘆人就有多瘆人。
不说那几个婶儿，就是淡定如纪五福，乍一看这一幕，也忍不住心里一咯噔。
比起王富贵夫妇，她更惊讶的是王心诚如今的模样。
这年仅七岁半的孩子，身高还是停留在上回她所见的那个高度，并没有再往上长。但他的口鼻之间，却长出了稀稀拉拉的一圈胡茬……
柴仵作将扭成麻花似的三人分开，一一验身。
因为只是最基本的验伤，所以厅堂里围观的婶子们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双锐利的双眼跟着柴仵作的手看过来，看过去……
王富贵夫妇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柴仵作一边摸着他们的骨头，一边作结论：“骨头也无断裂之处，看来应是伤在了腑脏之中……”
待验到王心诚的尸身之时，他半眯着双眼仔细地摸着摸着，忽地手上一停顿，扫了一眼几步外的那几个妇人，厉声道：“你们出去一下！”
他那动作，那神情，摆明了王心诚的尸体有问题！那几个妇人舍不得放过这最大的八卦，但死者为大的道理她们多少也懂，只得一步三回头地避出了门外。
纪五福也不得不跟着她们后头离开，只是脚步故意放慢了些，听到了零星的几个词儿，“怎会”、“成年男子”、“简直胡闹”。
原来如此。
紫河车确实是大补之药，那些先天不足，一生下来就身子孱弱的孩子，适当吃一些是有好处的，确实能使身体渐渐强壮起来。
而那些长年怀不上孩子的妇人适当地吃一些，也能起到调养身子的作用，从而多少增加受孕的机率。
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适当”啊！
此世间还有一个词儿叫“物极必反”，而这，在上次她来村长家吃饭时，已经跟富贵婶提过了。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说的——
“婶子，千万要谨记，补药吃多了，也有可能是催命的毒药。”
再联想到王心诚的胡子，以及方才柴任作替他验的位置正是下身，纪五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必是食用胎盘过量，促使王心诚在八岁不到的年纪，就发育得跟成年男子一样……
富贵婶儿见到这样的儿子，会不会还在心里窍喜，认为这有利于心诚将来开枝散叶？
可笑，可笑啊……
当时她还特别提醒了富贵婶，紫河车故能峻补营血，但它同样也将原母体的病或毒承载了下来啊！
如今看他们七窍流血的模样，不就正是中了毒的症状么？
算起来，富贵婶一家也算是吃了好些年的紫河汤，补是补起来了，还把自己一家的命都给补上了……
她浑身无力地倚靠在门外，耳边是那些妇人叽叽喳喳份外活跃的议论声，心里却一片寒凉。
至此，她已经可以肯定，李小蝶与杨小八口中所说的那名散发女子，是冲着当年那十包药粉的服用者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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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错错有话说：
紫河车自古以来确实是作为补药的存在，但现代科技检验出来发现某些胎盘中含有大量的细菌，还有弓形虫、衣原体、梅毒螺旋体等病原体。
孕妇食用前如果没有经过充分的消毒，就会致使腹中的胎盘也发生病变，破坏胎盘的绒毛结构后感染胎儿，连孕妇本身也有可能感染病毒。
所以，药用请谨慎。若实在有需要，可以在咨询过医生后，购买有国药准字批准文号的人胎盘片，千万不要自行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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