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五福抿了抿唇，按了按眉心。
是啊，再怎么样，那也是别人家的先人，别人家的骨头，她是没有资格让人去焚毁的。
可现在怎么办？让她袖手旁观，她也办不到……
她沉吟片刻，先拿出自己常年带在身上的那副薄如蝉翼的白色护手套，再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与手套一并交给武强，“武大哥，将这个抹在手套上，这样蛇虫鼠蚊就不敢靠近你，你先去把那个老鼠洞堵上。”
堵上有用么？武强愣了愣，但还是没问什么，接过药粉和手套。
他低头闻了闻那药粉，只能闻出其中有雄黄的气味。可是，雄黄不防老鼠的吧？但福妹子总不至于会害他……
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她。武强将药粉细细地抹匀在手套上，尝试着往棺中探了探，那老鼠闻到手套上气味的瞬间，吱吱地尖叫着往蛇的那一边窜过去。
老鼠看起来怕得有两斤左右，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虽然看起来笨重，但不见得没有小老鼠灵活。只见它强而有力的四肢如鹰爪般一抓，灰黑色的又长又细的尾巴顺势一摇，踩着棺中其中一个头骨一瞪而起，眼看着就要跃出棺外，迎头洒来一把白色的药粉——
它弱弱地“吱”一声，倒了回去。
纪五福站在棺边轻吁一口气，“差点忘了老鼠会跑。”
武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看向那晕晕沉沉，像睡醉了酒般不断地原地打着转儿的其他几只老鼠，以及棺中其他莫名变得奄奄一息的蛇，“福妹子，你这撒的什么？”
“能让它们安静下来的药粉。”纪五福淡淡地道，“武大哥，麻烦你找几个人将这棺中清一清，这些蛇和老鼠得烧掉，一个不剩。”
武强“啊”了一声，看向那些浑浑噩噩的蛇，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脑子发昏起来：“这些小龙……也要烧掉？”
小龙……纪五福微愣，对，在坟里见到蛇，可不能直称其名，要称为小龙。但她并不是常年往坟地跑的人，所以对这方面不是很在意。“嗯，也要烧掉。”
武强又道：“不放生吗？以前村里修祠堂的时候挖出了一筐蛇，有个路过的道士说……”
纪五福打断道：“烧掉。”
不解释，反正就是要烧。
“好吧。”武强点头，先搬了块大石头堵住那个棺角的大洞，转身去寻了几个人一起清理起蛇窝来。
纪五福便走回杨小八与武森身边，“尸骨不烧也可以，我有一个要求。”
杨小八高兴地道：“纪姐姐，你说。”
自己爹的尸骨，烧不烧为什么要经过一个外人的同意？武森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听到尸骨可以不用烧了，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嗯，纪姑娘你说。”
“让我来为他们洗骨，拾骨。”纪五福道。
之前的糖渍先不说，如今武老爹与杨大叔的骨头上皆沾了不少蛇粪，一定得用烈酒洗净，才能移到金斗里。
闻言，杨小八与武森同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脸，“当然可以。”
“那我去准备准备。”武森道，迈着轻松的步子去帮忙了。
丝毫没考虑现场那么多男人，为什么非要让一个外村的人来帮忙拾骨。
而且还是个姑娘。
...
...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阳光像给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了一层橘红的暖色，让人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变得温和起来。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再加上那棺中蛇鼠已经被纪五福的药粉迷晕了过去，很快就被人七手八脚地一条条拎了起来，全部扔在武老爹原来寄坎的那个大坑中。
一穿着黄衣粗布衫的男子惋惜地道：“其实扔了岂不是可惜？倒不如拿回家杀一杀，还能煮一锅蛇羹过过瘾。”
另一穿着绿衣粗布衫的男子听了则附和道：“蛇羹固然鲜，但烧着吃更香。”
“啧。”这回开口的是武林，他眯着眼看着坑中那条手臂般粗的菜花蛇，“所以说你们不会吃。蛇这种东西，当然是先剥皮，再切成段焯水，然后用葱姜白酒和豉油腌一腌……”
众人听得口水直流，看向坑中蛇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块肥美的鲜肉。
武林见状更得意了，“等腌入味了之后啊，砂锅里放油，把蛇段放进去炸成金黄色……”
“然后捞起来，锅里留些油爆一爆葱姜蒜和小米椒，爆香后再把蛇倒回去再炒炒……出锅的时候撒上炒干的花椒盐粉……那味道呀，才叫销魂。”
武林家中是穷没错，但野味之类的东西，只要掌握了技巧，不花银子自己也能抓来一大堆，大饱口福。
黄衣男子偷偷瞄了身后不远处的纪五福一眼，提议道：“既然决定不放生，不如我们带回去吃？也总比这么一把火烧了，浪费的好。”
这可是肉啊！
绿衣男子舔了舔唇，也有些心动，“是啊，小林，你看今日拾你爹这骨可耽误了大家不少时间，连午饭都是就着两个馒头对付过去了……”
虽然想到这些蛇蜷缠着棺中白骨的样子有些怵人，但山里的蛇说不定也到处钻着墓穴呢！反正棺里头装的是骨头，蛇也没啃过人肉，不打紧。
“可是那姓纪的再三交待了一定得烧。”武林自己其实也馋得不行，这么一小窝蛇，虽然说拇指般大小的蛇为数不少，但小蛇可以煮粥煲汤，大蛇可以烧烤油炸，这可是省下了好几顿买肉的钱呢！
绿衣男子便不耐烦了，“纪家的那丫头吧，我承认，她是有些本事。可是这蛇是从杨大叔坟里钻出来的，又不是她家祖坟，她这也管太宽了吧。”
黄衣男子也道：“小姑娘家家的，估计是被这么多蛇吓到了，才让人烧掉。我们可以偷偷带回去，不让她看见便是了。”
武林今日才被武森发现自己贪了买金斗的银子，现在也不太敢对武森阳奉阴违，“我没地方藏啊，我哥家跟我家离得近，完事后我们肯定一起回去，他要是见我拎着几条蛇回去，不得骂死我。”
黄衣男子与绿衣男子便齐齐笑了，“行了，等会儿我们藏几条蛇，明儿个你上我们家吃去。炸上两盘椒盐蛇段，加碟花生米，再来两壶酒……”
武林“嘿”地一声，也乐了，“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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