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容昊,纪五福蹲在两只鸡笼旁边发呆。
两只鸡变得有些怏怏的,吃了血萝卜的那只兔子亦然,而没吃血萝卜的那只兔子看起来仍精神抖擞。
她又给鸡喂了些毒糯米,切了一小碗的萝卜碎,这回没掺血,放在了两只兔子面前。
精神抖擞的那只兔子比较小,她便暂且称之为小兔。只见那只小兔像早上中午时那般,先用小鼻子闻了闻萝卜的味道,很快发现这次的萝卜没有了那股淡淡的血味,便开心地大快朵颐起来。
而吃了血萝卜的那只大兔则昏昏欲睡,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这只大兔子看起来比那两只鸡的情况还要糟糕些,或许是因为它直接吃的是血,而那两只鸡吃的是毒糯米,发作起来没那么快。
把鸡笼的门关上,拍了拍手,正想回房看书,门外却传来靳愄的声音。
“丫头,福丫头,开门。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想装作没听到继续走回去,但转念一想,这样好像不太好。
靳大哥昨天才帮姜生施过针,她今天就对他爱理不理的,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再说了,她既然决定往后都只把他当做朋友看,又何必避而不见?
就当做为了考验自己吧……
对,逃避是没有用的。等真到了某一天,在面对靳大哥时,她这颗心仍没有起半点涟漪,那她才算真正的放下了吧。
这么想着,她迈开毅然的脚步走了过去,将门打开。
靳愄手里提着一个雕刻着精致图案的小食盒,脸上笑容带着些神秘,举了举手中食盒,“丫头,你猜里头是什么?”
纪五福有些恍惚,这一幕,有些熟悉啊……
“丫头,你猜里头是什么?”
“吃的。”用食盒装着的,肯定是吃的啊。
“……那你再猜,是什么食物。”
“是糯米鸡吗?”
“不是。”
“是千层糕吗?”
“不是。”
“哦,那没兴趣。”
“你这丫头……”
最后,他装在食盒里的其实是——
纪五福从回忆中回来,嘴角抽了抽,“是土笋冻吗?”
“……”靳愄的脑子难得地一片空白,“你,你怎么猜出来的……”
难道是哪个暗卫走漏了风声?
纪五福无奈,“乱猜的。靳大哥,我不吃土笋冻。”
那时候,她以为土笋冻真的是笋子做的,还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后来得知,土笋冻里的所谓土笋,根本不是泥土里一节一节长出来土笋,而是沿海地区里生长在沙子里头的一种蛆虫!
一想到那种浑身暗红,分不清头尾,长得就像人体里的肠子一样,且不断地蠕动的沙肠虫,她就感觉心里毛毛的。
哪怕它再昂贵,再滋补,她也接受不了。
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纪五福后退一步,利落地关上了门。
“靳大哥我头疼,先去休息了。”
靳愄:“……”
他只得拎着那可怜的几块土笋冻,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客栈。
“呀,土笋冻!”余炭惊呼,伸手拿了一个便往嘴里送,“唔,好吃,如果加点蒜蓉和辣椒就更美味啦!”
靳愄看着她。
余炭一愣,悻悻然地咬了咬唇,低垂着脑袋,“对不起,我不该碰的……”
靳愄却忽地笑了,“你知道这是什么?你不怕?”
余炭连连点头,“这个土笋啊其实是沙虫,得海边沙滩才有的,这可是好东西,抗衰老抗病毒抗癌抗辐射……啊我是说,滋阴补阳,延年益寿!”
看她是真心喜欢不似作假,靳愄心里那股因为纪五福而起的小憋屈顷刻消散,默默地也往嘴里送了一块,“来,炭儿,我们一起吃。”
特地令人快马加鞭,跑死了两匹马才从海边送过来的小小几块土笋冻,稀有而又珍贵。
若无人分享,情何以堪。
…
…
有人。
有人在他的房间里。
是谁?
他想睁开眼睛,但眼皮沉得像是压了千斤重物,耗尽力气也无法挣脱。
谁?谁在那里?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在他的床头站着?
他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得到。
感受得到那团黑影一点一点地靠近,一点一点地……
无声地,慢慢地,压上他小小的身子。
一阵凉意瞬间席卷全身。
走开!他愤怒伸手,想推开身上那人……
拼尽了全力,却只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指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就连简单地将拳头握起来,他也办不到。
五福姐姐……救命……
昊儿、昊儿好怕……
朦朦胧胧地,李容昊感觉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身上那团黑影依然不发一语……
恐惧,如利爪一般牢牢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笃笃笃……
笃笃……
这是什么声音?一片黑暗中,李容昊愣了一愣。
“至极则归于无变……所以生灭不能迁其常……生灭不能迁其常。故其常不动,非乐不能亏其乐。故其乐无穷……或我生于谬想……非我起于因假…因假存于名数。故至我越名数而非无。越名数而非无……”
老者的声音如破晓阳光,与木鱼的声音一起渐渐清晰。
“……非净生于虚净……故真净水镜于万法。水镜于万法。故非净不能渝……”
木鱼每敲一下,那片漆黑便像敲碎了一个角,经咒每念一句,都能带来丝丝清凉微风,令人神智越来越清明。
恍惚间,李容昊似乎看见了天际有一道金光直朝他身上照射而来,压在他身上的那团黑影瞬间化作了一阵轻烟,再无痕迹。
“啊!”
李容昊大叫一声,蓦然睁开双眼,从床上一弹而起。
眼前一片黑暗。
没有什么黑影,没有人在敲木鱼,更没有什么老和尚在念经。
他握了握拳,手指曲张自如。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轻抚手腕间他戴起来松松垮垮的那串佛珠,李容昊终于没忍住,将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最近虽噩梦连连,但像今晚这般动弹不得还是头一回……
…
…
半山寺。
苦海放下犍槌,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不是她……
不是纪施主。
但如今那位戴着他佛珠的小施主,身上的气运却是与纪施主的如出一辙。
虽有所同,却又有所不同。
“阿弥陀佛。”
重新拾起犍槌,苦海微闭双目,低低的诵经声再度响起。
而除他之外,破旧的半山寺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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