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
外头的风越来越大，寒意渐浓，而离下一个投宿点又还有很长一段路，小婢女不得不回到马车中，离纪五福二人远远地坐着。
姜生蜷缩着身子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只是从那紧皱的眉头上可知他睡得并不安稳，时而发出阵阵呓语。
小婢女捂着鼻子，恨声骂了句“臭死了”，脸上的厌恶之色更甚之前了。
纪五福轻轻皱了皱眉，摸了摸袋子里的哑巴粉，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也不能全怪她，因为此时车厢里的空气确实是真的很臭。
其实，姜生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就这么带他回去，巴扎见了指不定能吓个半死。在拽他上车之前，他身上的臭味还能依靠脂粉掩盖一二，但上车后没多久，或许是因为马车内密不通风，所以那阵腐臭是越来越浓了。
实在不行，她明天换辆马车，就不劳烦这些柳府的下人了。
突然，马车一个趔趄，外头车夫一声“哎呀”，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小婢女忙探头出去看，“小高哥，怎么了？”
“不小心陷进坑里了。”车夫无奈地道，又抽了几鞭马身，马车依然动也不动。他只得下车看了看那车轮，苦笑：“这坑太大了，马拉不上来。”
小婢女闻言，不耐烦地用脚尖踢了踢姜生，“喂，你，醒醒，下去帮忙推车。”
姜生紧抱着自己的双肩，睡得不甚安稳，意识模糊地发出“啊”的一声。
纪五福忙道：“他不太舒服，我下去帮忙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是她没经人同意就把人带上来的，纪五福自知理亏，起身便要下车。
小婢女见状，心里本来就因为车厢里的臭味而满腔憋屈，如今更是直接破口大骂起来：“装死就不用干活了吗？这里就你一个男人，你不下去帮忙谁下去帮忙？”
这乡下妹下去推车，能使出几分力气？这男人若不下去帮忙，在这人迹罕至的野外，难不成要耗到天亮？真是晦气！
这差事她就不该接！若不是其他人都欺负她是新进府的丫头，她又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儿！
姜生抬了抬眼皮，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珠子，眼神没有焦距地看了她一眼，又沉沉地闭上。
纪五福担忧地看他一眼，对那小婢女道：“姑娘，他是真的身体不适，我下去也是一样的。”
小婢女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纪五福只好浅叹着下了车。
车夫小高早就在那大坑里堆上了几块平滑些的石头，见纪五福出来帮忙，歉意地一笑，便重新坐回车头，开始不断地抽打着马。
而纪五福在车后顺着马的起势用上了吃奶的劲儿往前推，但车身晃啊晃啊，偏就是怎么都无法从坑里出来。
再这样下去，自己必定也要下去帮忙了......推车这种粗活......小婢女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越看对面蜷缩着靠着车窗的姜生就越是反感。她咬牙又用力踢了姜生一脚，“讨厌！”
要不是这两个寒酸的乡下人，她现在怎会连饭都还没用，一口热茶都喝不上！
她本身就有着两分武功底子，这一脚踹下去，寻常人的脚起码会淤青一片，就算是睡着了也会瞬间疼得跳起来的。但那男人却是依然缩在那一角落动也不动，像毫无所觉似的。
小婢女撇了撇嘴，真是皮粗肉厚！
算了，有这力气，她还是下去帮忙推车吧。
小婢女转身将帘子掀开，正欲迈出步子，却感觉身后的臭味瞬间更浓郁了。她疑惑地回头一看，看到了一双腥红的眼眸，而眼眸的主人如饥渴了许久的饿狼般，以闪电之速向她扑了过来！
“啊——”
...
...
小婢女的叫声是如此凄厉，车夫与纪五福同时心下一凛，一前一后冲上车厢，眼前的一幕却让人傻眼了。
小婢女正骑在姜生的身上，一拳一拳又一拳地揍着毫不反抗的他。“让你偷袭我，让你咬我，你这恶心的东西......”
“......”纪五福叹气，上前一拉一扯，将小婢女从姜生身上拉起来，昏暗的灯光照映下，看到了姜生那双变得异常腥红的眼眸。
“阿生，你还好吗？”
姜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是纪五福，声音嘶哑地道：“纪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方才是不是......又发病了？”
发病？所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吗？纪五福眯起了眼，指了指后头的小婢女，“她说你想要咬她。”
此时车夫的声音响起，“小桐，你的脖子在流血！”
纪五福回头走近那婢女一看，她的脖子上果真有着清晰的牙印，被咬的地方正汩汩流血。
小婢女小桐气犹未消，憋屈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扬高了声音对纪五福道：“我家老爷好心让我们送你回去，你半路多管闲事拣个人上车就算了，竟还任由他对我意图不轨，进而施暴！你这女人，你的居心何在！”
这小婢女不但有着莫名的优越感，还有被害妄想症。刚刚又是她趾高气扬地使唤人下去推车，现在又说她故意任由姜生害她，真是脑子有坑。
纪五福没有理她，麻利地翻出一根绳子将姜生牢牢地捆了起来，“阿生，抱歉，为了避免你继续伤人，我只能暂时将你捆起来。”
姜生疲惫地闭上眼：“纪姑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吧？”
纪五福没有回答，转身朝小婢女走去。
小桐见她神情不善，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以报复自己殴打姜生的仇，她握紧了拳，“你待如何？”
纪五福顺手拿起马车上唯一的小油灯靠近她，声音轻柔，“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小婢女再嚣张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女，方才被那臭男人扑倒在地其实已经吓得不浅，如今纪五福放柔了声音，听在她的耳里，还真勾出了几分委屈。她流着泪，神情倔强：“不用你假好心！”
话虽如此，但人还是站在原处没有动，任由纪五福凑近了查看她的伤口。
纪五福仔细地查看了许久，再用手帕从她的伤口处抹了些血，低头凝视着洁白的手帕上那抹暗红，抿了抿唇，尽量云淡风轻地道：“车上可有糯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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