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虎万没想到自己带着老娘看病，本是最落魄的时候，竟然还能遇到陈卓这样的贵人。他其实想拒绝，毕竟跟孙瑞也只是吃了两顿饭，聊了几次而已，远谈不上交情多深，跟陈卓更是差着一层。这样承情，实在有点儿交浅言深的意思。可老娘就在身后，他又张不开嘴，眼下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再没有收入，老娘谁来养？
陈卓从后视镜看到副驾驶程天虎的表情，大概能猜出他此刻的想法，“虎哥，你不用有心理压力，帮你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孙瑞，我跟孙瑞是过命的兄弟，他想帮你，我就帮你。另一个原因就是你的为人，无论多艰难你都能恪守底线，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因为老娘在，程天虎有的话也不方便说，最后也只说了句“谢谢”。
重新在北城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立医院，办好住院手续，交了押金，程天虎和老太太总算放下了心。
病房是夸张的六人间，陈卓想要换个好点儿的病房，老太太却执意就在这里，因为老太太没有吃饭，陈卓和程天虎就陪着老太太在食堂吃饭，点好了饭菜，老太太吃着，陈卓就把程天虎叫到外面去抽烟。
程天虎知道陈卓是有话要说，所以没有吭声，抽着烟，等着他开口。
陈卓却先叮嘱，“这一招只能用这一次，如果你们再心软让你老舅这样的人知道你们的下落，后面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我也只帮你们这一次，后面如果因为你们自己的心软又让老舅找上来，就自作自受吧。”
程天虎摇头，“不会了，我跟我娘都看清了家里这些人，没有一点儿亲情可言，我服刑的这三年，我娘有好几次都差点儿饿死，都是靠着自己捡点儿垃圾，勉强挺过来的。如果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我非一个个地弄死他们！人心都是肉长的，可他们为什么就这么铁石心肠，我开酒厂的时候，让他们躺着赚钱，赚到的钱早就超过了他们投入的本金几倍，到了还要跟我要钱就算了，连我娘也不好好照看，这还算人吗？”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愤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陈卓却淡然得有些冷酷地说道：“这不正是你们一家的妥协，纵容了他们吗？往前再往前，一直到你发迹之前，你的儿时是不是也是一样？这些人要求你们什么，你们就做什么，稍有不从就拿亲情大义压你们一家，你们就从了，是也不是？”
程天虎一时竟然忘了吸烟，烟头粘在嘴唇上忽忽悠悠，“这都能算得出来？”
“我不是大仙，我不会算，”陈卓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但我可以推测，根据我所见的所有信息来推测。”
“没错，你说得对，就是这样，他们最开始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程天虎用力地吸了一口烟。
陈卓反而掐灭了烟，丢进走廊里的垃圾箱，“所以他们就是你们一家养出来的狼，你们有一定的责任，自然要承担后果。”
“这话怎么说？”程天虎明显有些不服气，他们一家人怎么还成了坏人。
“因为你们没有遏制住这些人的得寸进尺，让他们的欲望一步步地拉高，更没有去引导他们走上正途，你们单纯地以为填补他们的欲望，就能相安无事，却不知道有一个词叫欲壑难填，等于你们用牺牲自己的利益换取微薄的亲情，到头来却让那么一点儿亲情荡然无存。”
陈卓这番话不可谓不尖锐，可谓一针见血，说得程天虎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却无从谈起，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消化。
陈卓继续道：“当然了，你们有责任但不会是主要责任，大家是成年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他们选择了抛弃亲情只看利益，那你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什么问题？这不是理所应当？”
“我明白了。”
陈卓见程天虎想通，就进入下一环节，“给你提供工作机会，有两个方向供你选择，我有几个公司，你都可以进去尝试，最终愿意留在哪里，自己定。另一个就是做我的司机，当然了，我现在只有这一辆车，这车我得自己开，以后有了第二辆，你就有了工作岗位，在这之前，也可以走第一个方向过渡。”
“我做司机！”程天虎几乎没有考虑，脱口而出。
陈卓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痛快就做了决定？”
“服刑这三年，我反复地问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适合做什么？”程天虎也丢掉烟头，“最后想明白了，我不适合在人际关系复杂的环境里工作，我处理不好千头万绪。更没资格做老板，因为太容易感情用事。司机挺好，我喜欢车，还有功夫在身，开车至于也能保护你的安全。”
“你的那些侠义道，不想去实现了？”陈卓笑问。
程天虎道：“不冲突，劫为富不仁的富去济心地善良的贫，这是侠义道。每天勤勤恳恳地做好本职工作，力所能及地帮助身边的人，也是侠义道。不在于做的事情大小，只看有没有那股子侠义气。”
“你是怎么想明白的？”陈卓有些好奇。
“就刚才，这么多事儿发生了，我都看在眼里，”程天虎道：“之前我还真的想收拢一些人，重新把黑虎堂操办起来，做一些事情，至少能约束那些无所事事的小年轻，可最后我得到的只有背叛。虽然我不知道你跟宋开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看得出来今天他被抓，你的作用很大，你帮助警察抓住了宋开，就等于帮助无数他要害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侠义道？你帮了我和我娘，这何尝不是一种侠义道？”
“想通就好，”陈卓道：“金庸说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我也想说，侠之小者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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