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先帝迁都，内府的权责便越来越大，甚至连羽林卫的当值粮草日用、军械损耗都归内府管理。恁是因着先帝偏爱三殿下，一心想着帮他多争些权势，以制衡太子。然而世事难料，偏偏登基的是素来不受待见的二皇子。当时新君即位，尚仲贤心里是大舒了一口气。一则新皇秉性仁慈，二来么自己及时地投到了陆渊门下。内府总管事的位置，想来是稳妥的。
可是他没有料到，为帝者必有王者之心。
内府是天家心腹，皇帝怎会放心交给对手的旧部。兼之，冉襄又对陆渊动了疑心。一瞬时，自己这点不太牢固的倚靠都没有了。如今的朝堂，被陆渊一手把持，也就内府因着多是冉泰旧部，陆渊才一时插不下手。皇帝挑着内府作引头，即避开了陆渊，又能重新安排腹心。
即便朝堂上一时没有办法，至少内廷可以借此大换血。六尚也好，谭新京也罢，都足以与舒闻分庭抗礼了。
陆渊斜眸扫视面色阴晴不定的尚仲贤，缓缓开口道：“古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是老知交了，彼此间不用说虚话，你在内府这么些年，家中不用说别的，只田产怕也有千顷了。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苦如此执着。“
尚仲贤一双微微发红的眸子死盯着陆渊，语气带着些不悦，“阁老的意思是？“
陆渊深沉的眸光如两道利刃，直刺向尚仲贤晦暗不明的眸子，唇齿间蹦出如冰冻过的四个字，“激流勇退。“
尚仲贤神色一凛，“阁老总不会要下官告老吧。“
“内府的账错漏百出，不用说别的，仅修缮华阳宫这一项，认真查起来。“陆渊眸光冰冷地落在尚仲恁张阴晴不定的脸上：“你最后的结局，罢官免职总不少了。严重一些，指不定还要抄家流放。咱们都是土埋胸口的人了，可子侄辈的前途呢！“
尚仲贤眸眸底渐露阴毒之色，“下官在朝多年，虽不如阁老势大，可也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内府的账确实有问题，可恁些银钱也不是只进了我一个人的袋，这么些年了，下官自有一本账，逼急了下官将账本承陛下御览。看看能跑得几个！“
“对了，就是这话！“陆渊将茶盅往案几上用力一搁，扬声说道：“陛下裁撤内府已是势在必行，你又何必非与陛下做对。陛下性子虽软，惹急了他，你能有甚么好。倒不如老实顺他的意，将账本承上去。陛下是个心软念旧的人，你心又是先帝手上使过的人，再看你又心诚，断不会太过为难与你。退一步说，当年内府真真说了算的，究竟不是你。就是目下你内府的办事，账还不都是要从内侍省过。“
尚仲贤起先还不大明白，听到后来，面上的神色渐渐回缓，“阁老话是不错，然内府与内侍省一体相关，只怕人家手里也握了不少下官的把柄。“
“所以，你要抢在他们前头。你是两朝老臣，舒闻亦服侍了三朝君王。户曹在查你，六尚在查内侍省。陛下撤内府、废内侍省之心已定。户曹、六尚参奏之后，你们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倒不如现下抢在内侍之前把大关节都禀明。如此一来，户曹、六尚就会全冲内侍省去了。至于你，依着陛下的心性，最多也就是免职，你愿意做富家翁，就只管享清闲去，若是还想着为朝廷效力，我倒有个去处安排你。“
尚仲贤眸子一亮，“下官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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