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端木芬听说要崔浓被送去广教寺。从老夫人屋里请安出来，便特出从老夫人的后门出来，沿南北宽夹道行去，一路过了东西穿堂，向北一拐，立在一个大台矶上，离得远远的看小角门外，两个老姆像拖死狗一般，将崔浓从一处小厢里拖出来。
昨日的崔浓还是枝头最艳的恁朵花儿，不过一日工夫，便已是萎落于泥，只剩下凄惶。
直至被老姆拖出西角门，崔浓始终没有一丝挣扎，就如一个死人一般。显然，昨日恁两记窝心脚，伤得不轻。如今又被送去广教寺。
唉……
端木芬嘴角溢出一丝不忍的轻叹，纵是她与崔浓并没有甚么交情，可到底相识一场，素日碰见，也会点头说两句话。她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端木芬在旁看着，很是唏嘘感叹。
“你在这里做甚么？”
端木芬听得声音，回身看去，赵令如自一道小角门出来。
“我不过没事闲逛逛。”端木芬笑着掩去眸中的黯然，赵令如行至她身边，往西角门望了一眼，收回淡笑的眸光落在端木芬身上，“豪门世家，这些个事算得甚么，你经历的多了也就惯了，不伤感了。”
端木芬敛眸苦笑，心知她说的是实情，如今的自己不比先前，侯门如海早已是沉沦其间。
好在西院恁里比着东院简单许多，更难得的是二郎待自己份外用心。安弗和乔菊生两个，现下已就只是个摆设。
想起乔菊生，端木芬心头不免重了一重，恁日平二娘交给自己的方子，她回屋后与陆苰细细商量过，陆苰也找了好几个大夫验看，都说上边用的大黄，虽是对症。然对一个未足岁的孩子而言，这药量未免稍稍重了一些。
大黄有通便之效，多用来配做温脾汤。年节时老夫人有些积食，还配了两剂来吃，人都轻快了许多。
可大倌儿一个未足岁的孩子，一吃经月，不免气血两虚。况且又是早产，哪里经受的住。
陆苰寻的大夫，都只是寻常的。开这方子的虽是坊间的大夫，然太医院的御医也是来给大倌儿诊过脉的。方子他也过过目。连坊间的大夫都能看出的不合宜，御医又岂会不明白。
闭口不提，自是有人暗中摆弄。
而大倌儿病重其间，来回请大夫，全是乔安泰一手操办的。真要动问起来，乔家头一个脱不了干系。本来端木芬的意思是从别处着手查证。
倒不是她庇护乔菊生，实在是不想西院牵扯进去。然而陆苰的意思却是，若乔菊生真掺和在其中，正好趁着这机会撵出去——他屋里容不得吃里爬外的东西！
赵令如见拧着眉只不做声，不免问道：“你想甚么呢？想的这么入神。该不会还在为崔浓伤心吧。”说着，端正了神色劝道：“我劝你还是收起这副模样，叫人看去，到姨妈跟前一学。她纵是不好怎么样你，心里也不高兴。你何苦为着个侧室，惹她不悦。”
“你说哪里话来。”端木芬敛了神思，微微笑道，“我不过是一时迷怔罢了。”又问，“你这会做甚么来呢？”
“我收拾东西，翻出一套金镶玉的头面，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些华饰。就送去给萱儿添妆。”
端木芬笑道：“我记得恁套头面是王妃娘娘送的，你就不怕她见了着恼？”
赵令如嗤了一声，“我是给她妹子添妆，她又有甚么可恼的！”
姊妹两个且说且行，不知不觉回至西院。还未过内院的穿堂，就听得里边有人在哭嚷。二人止了说话，出了穿堂的门，见院内散落了一地的蔷薇花，老姆、养娘一个个都阴沉着脸，立在旁边。
安弗站在乔菊生身边，不住地陪着不是。
乔菊生本是坐正屋外的廊凳上哭嚷，见了端木芬，胁下生翅一般飞了过来，揪着端木芬的裙摆，哭道：“少夫人，你可要替婢妾做主啊！”
端木芬还不及开口。身边的赵令如冷声质问，“这是甚么地方，了由得你这般胡闹！也真是你们少夫人太好性了，才纵的你如此。你也家去问问你嫂子，咱们府里几时有这样的规矩了？亏得不在我跟前，不然板子早打折了几根了。”
乔菊生倒也是见着赵令如，只是她以为，赵令如就算与端木芬交好，到底是客。当着端木芬的面，她总不好说甚么。没料着端木芬还没开口，她训斥的话就出了口。登时，乔菊生就止了哭声，只细细地呜咽。
端木芬大叹了一声，安弗、青禾已迎了上来行过了礼，端木芬一面进屋，一面问，“好好的，到底为着甚么事啊？”
青禾剜了乔菊生一眼，“说起来笑死人的。安姐儿帮着咱们收拾昨晚送到的，南边的物事。有几个少夫人早年绣的，没使过的香囊，安姐儿瞧着喜欢，婢子便做主给了她。恰好姨娘领了小倌儿过来，只当安姐儿拿了甚么好东西，便开口向婢子讨。婢子告诉她没有了，她只不信。自己走去书箱里翻找。里边的书都是老太爷的珍藏，且都依顺序摆放的。婢子怕她翻乱了，便拦了一拦。她就撒起泼来，把茶水都洒到书上了……”说着，手里旁边石心花梨大圆桌上指去，端木芬移眸瞧去，果然有几本书沾了茶渍。
这些书都是父亲珍爱的，一直在南边的祖屋里搁着。端木芬特地去信，让齐惟义收拾了送入京来。不想才刚送到，就被茶水污了，端木芬脸色沉了七分，眉头也蹙了起来，冷冷地问道：“恁院子里的蔷薇又是怎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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