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一行步进堂屋，迎面就瞧端坐上首的赵令如，丝毫没有掩饰眉眼间冰冷与怨恨的意思。不仅周老夫人，就是傅翕芳也放慢了脚步。精心描绘的纤眉微微拧起——才进门头一日，她就要摆郡主的架子么？她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性子，理应知道，空有郡主的名份，在这里府里可不大好使啊。
跟在傅翕芳身后的岳代兰，掩了嘴角暗暗得意，好算计好手段，到得最后却要嫡亲外甥女儿行礼。
堂屋虽大也不过是几步路，婆媳几个步子再慢，终也行赵令如跟前。她依旧是淡笑如云，没有半点起身相迎的意思。
周老夫人咬了咬牙，在儿子媳妇的搀扶下，缓缓跪在垫褥上，“老身恭请郡主大安。”多少年了，她除了年节进宫赴宴向皇后行礼，这老膝盖还真就没弯过。
现下却要向一个十七八的小女娘恭身行礼，而这小女娘还是自家的孙媳妇，更可恨的是，自己压根就不愿她进门。
陆涧不卑不亢地撩了袍子，在母亲身后跪下，“臣恭请郡主大安。”
老夫人、老爷都已然行了礼，傅翕芳并陆英夫妻还有陆萱，自是忙不迭地磕头，待得诸人都行了礼，赵令如方起身去扶老夫人，“祖母快请起来，虽说国礼不可废，到底是长辈，我怎么当得起，往后家常相见不用这样的大礼。”
周老夫人听在耳朵里，内底挠心挠肺的，免了大礼，倒是她给了天大的恩典。
“多谢郡主恩典。”老夫人依着她的手，缓缓立起了身，游目一扫，问道：“怎么不见三郎，这样的日子，他也赖床么。太不成样子了。”说着，便喝命，“卉珍，你去，赶紧催了他来。”
听老夫人这么一说，端木芬才发现，赵令如是自己一个人来的。眸光不由转到了她身上。莫非陆蒙有心要她在阂府上下难堪一把？依他的性子倒也是可能的。
只是老夫人……端木芬的眸光转向周老夫人的面上，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连眼角的鱼尾纹也都变得又直又硬。
端木芬心下一叹，头一日刚见面，就这样半步不让，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呀！
傅翕芳笑劝道：“老夫人不知道，昨晚上三郎醉的利害的很，突适才我着人去看，还在书房里说胡说呢，就是叫了他起来，也只是打晃。”
书房！
端木芬不可置信地望向赵令如，一口气直冲上心头，陆蒙也太不像了，再怎么着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是啊！
洞房花烛夜，丢着新娘独守空房，这……端木芬心下怨忿未了，一眼瞥见傅翕芳眉梢处的得意。投向赵令如的眸光即有怜悯，更有疑惑不解。
她心里纵然再怨，又何苦明摆着与大夫人过不去。如此，在这府里她可怎么过！
陆渊到这会才知道儿子昨晚竟如此胡闹，又见妻子故意给儿媳难堪，沉下脸训道：“你这做娘的也不太像了，三郎就是醉了，也该扶去新房的，怎么好往书房去……”
“父亲。”赵令如笑着道打断，“这不与姨娘相干，是我的意思。昨日我也是五更就起，忙了一日。三郎又实在醉的狠了，在屋里歇着倒是闹得大家不安生，不如往书房里去。我虽是新媳妇，却了是在这府里住了大半年的，彼此都相熟，不用计较这些虚礼。”
纵是儿媳妇这么说，陆渊的脸色仍旧不大好看，“话虽是如此，也不好失了大格。”又向傅翕芳道“往后你可莫再纵着他了，到底是成家的人了。”
傅翕芳只有应声的份，端木芬立在姑母身后，心下好生疑惑——赵令如先是明摆着与大夫人过不去，转眼的工夫，又帮她说话。这到底是个甚么意思，端木芬是越看越不明白了。
坐在右上首落坐的老夫人轻哼了声，斜眼大儿子道：“人小夫妻的事，你瞎搅和甚么。当日你的屋里的事，我可曾过问过一句？”
陆渊讪讪地不再做声，老夫人转向赵令如道：“三郎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又大着他一些，说不得多让着他些吧。”
“老夫人说的，孙媳都记下了。”赵令如笑语嫣然，周老夫人被她堵得一怔，从鼻子里哼了声，掉过头不做声了。
一时养娘捧了茶来，陆渊、陆涧、陆英、陆苰四对夫妻，向赵令如行过大礼。又见了家礼，方各自坐定。
便有赵令如从宫中带来了宫娥，手捧锦盘鱼贯而入。
“些须一点见面礼，还望诸位莫嫌弃。”
老夫人独是一柄上等羊脂玉雕的观世音菩萨。陆渊、陆涧四人各自一双新鞋。陆英是一套笔砚。岳代兰是一副赤金头面。
陆萱是一套东珠钗環，虽不十分华贵，做工却是极细致的。
至于陆苰夫妻俩，一个是八宝七星匕首，一个则是几方花色清雅的绣帕。
“你别看这几方帕子，可是尚衣局最好的针线，图样我也都备下了，等会差人给你送去。”
端木芬自小就好做针线，可惜着，她于绘画上并不十分精通，每每只能描现成的花样。这会见了绣帕，真是有些爱不释手，“可是多谢……”她本是要说“多谢你了”忽想起，赵令如的身份今非昔比，忙掩住了话，起身一福，“多谢郡主。”
她话未说完，书秀就已经扶了她起来，赵令如含笑道：“我最不爱这些虚礼的。适才碍着规矩没法子，往后咱们还如从前一般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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