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时分，西院正房里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撒下去，端木晚姑侄两个还在漱口，安弗还在给大姐儿擦嘴，便有院里的老姆来请，说，“外头许多管家娘子等着回话。”
不用端木晚开口，齐氏先就嗔道：“都瞎了眼的！急甚么。没见夫人、小娘子还在用饭。”
老姆们陪笑着道：“咱们原没办过差使，只怕误了正经事。”话未说了端木晚笑道，“我也吃好了，没的叫她们白等，只传了她们进来就是了。”
“夫人。”齐氏蹙眉道：“越是如此，越纵得她们没了规矩。”
端木晚笑道：“我不过是替大嫂子几日，要有甚么规矩。”一面又向侄女道：“你领了大姐儿逛逛去，省得她在这里又闹起来。”
小家伙正坐的不耐烦，听得端木晚的话，哧溜地下椅子，直奔到端木芬膝下，仰着大脑袋，奶声奶气，“龟。”
众人听了，噗嗤一笑，“昨日看了大半晚上，还不够，这会子还闹着要看。”
端木芬牵了她棉花团似小手，笑道：“等会可不准再用手抓，不然就不让你和它们玩。”
小家伙睁着大眼睛，摆着手道：“不抓不抓。”
安弗不大放心追着吩咐乳母、养娘，“照看好大姐儿，莫叫她胡闹。”
端木晚取帕子拭了嘴，笑道，“你也是多操心，有芬儿在她自是老实的。”
齐氏捧着茶盅笑道：“说句不中听的，不知道的只当她俩个是嫡亲姑侄呢。”
屋里人都陪笑相应，瞅着她们姑侄二人离去的身影，端木晚放心一笑，大姐儿和她亲近，恁是再好没有的了。
而侍立一旁的安弗，看着女儿与一个不相干的人恁地亲近，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
端木芬领着大姐儿出了正房，见乔老姆迎面走来，脸上堆笑道：“姆姆好，怎地亲自走来了。”
乔老姆脑子里正想着事，被人忽地一唤，惊了一跳，“是小娘子啊，老奴找二夫人说些事。”
端木芬见她神色有异，便也不多做寒暄，应付了两句，领了众人而去。拐过游廊，青禾无意一瞥，见乔老姆直往乔菊生院里行去，奇道：“咦，老姆不是找夫人回话么，怎地往姨娘院里去？”
端木芬眸角余光往乔老姆恁边一荡，转眸瞪了青禾一眼，斥道：“多嘴！”
乔安泰媳妇一心想着适才岳代兰说的事，压根就没留意她们主仆。急急地进了女儿的小院，顶头看见臧儿从小正房里出来，两步上前，问道：“姨娘呢？往前头去了？”
臧儿先不紧不慢地见过礼，方道：“姨娘昨夜里失了困才刚起。”
乔老姆微蹙了眉头，自己小声嘀咕了句，“都甚么时候了！”边说边进了屋。
数月来，乔菊生一日照着五餐吃。鸡鸭鱼肉轮翻上桌，原本苗条的身段走形的厉害。脸蛋子大了不止两圈，偏生她害喜害的厉害，加之天气闷热夜里睡不安稳。又大又圆的脸盆子满是病气，眼眶底下恁圈乌青越发显得她憔悴不堪。
看到自己镜中的形容，她的是火气噌噌地往上冒。站在她身后梳头的小养娘手稍重了些，就惹她返身一记耳光，骂道：“作死了，连头都不会梳，要这双爪子作甚么……”说话间，她顺手拿起妆台上的一根金钗，就往小养娘手背上乱戳去。
小养娘疼的乱哭乱喊，屋里诸人低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劝。
乔老姆进屋瞧见这个情形，差点没背过气去，三步并两步赶上前，拉开了小养娘，冲女儿道：“你这是做甚么。只怕人听不见你折腾么！不过是个姨娘，倒真拿自己当一回事了！”
“娘亲不知道，这些小养娘多惹人恨……”
“好了。”乔老姆蹙眉打断，又撵了一屋子人出去，方叹息地挨着女儿坐下，“小孩子家做不来事，你教导就是了，做甚么又打又骂的，于名声上也不好听。”
乔菊生却道：“教导、教导，甚么都要我教，我是受她服侍，还是做她管教姆姆！”
女儿一句话噎得她半晌做声不得，心头火苗突突地冒，往女儿脑门上一戳，“你且闹吧。二官人左不过年内就要娶亲了，新夫人进了门，看容不容你！”
“娘亲不用和我提二官人。”乔菊生通红了双眼，“我都不知道多久没见着他人了。回来就只往大姐儿屋里去，唤了安弗在身边。”说着，阴冷一笑，“新夫人容不容的下我，不大好说。可定是容不下他们三口一家似的模样！”
女儿的委屈乔老姆听着，也只能叹息着暗暗心疼，该劝的依旧要劝，“话虽是这么说，可你到底要自己收敛些才是。总不能不得官人待见，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不说别的，你怎能睡到这会子起身！虽说你的身份还不够往夫人屋里请安，可也该做出个贤良的款才是。睡的恁晚，还为了点小事打骂养娘。莫说你一小小姨娘，就是正经的少夫人也要惹人说嫌话了！”
母亲一通教导，说的乔菊生渐渐气平，然终究还是一脸的不快，然无话可驳，只得问，“娘亲这会子走来，是有甚么事么？”
乔老姆见女儿恁个暴性子，本不待与她商量。然她动问，屋里又无旁人，便凑到女儿耳边，极小声地将岳代兰的盘算告诉给了她。
“我来是想同你商量商量，怎地寻个缘故推脱了才好。”
乔菊生却道：“娘亲好糊涂！咱们在这府里，一个依靠也无。难得少夫人拉拢咱们，怎好推脱了。”
“可是……”乔老姆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瞅了瞅，一脸凝重道：“谋害子嗣，且不说事情太过阴损。闹将出来，咱们一家人的命都够陪呢！”
乔菊生眸光一冷，“娘亲就是太缩手缩脚，才叫史家压着咱们一头！娘亲只想着闹将出来如何。却不想想，咱们真要帮了少夫人，往后在这府里，少夫人自然把咱们看作心腹。二来么……”她抖着腮帮子冷笑数声，“这也是个把柄。”
乔老姆张了张嘴，还待要说甚么，臧儿端了托盘进来，她只好掩了话头。
乔菊生胸有成竹地握了握她的手，“娘亲放心，这事只交在我手上就是了。”
听女儿恁地说，乔老姆越发忧心了起来，先向臧儿道：“你且去，我同姨娘说说话。”直盯着臧儿出了屋子，乔老姆才低声道：“你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交给你倒怎么办。”
乔菊生轻抚凸起的肚子，斜挑了嘴角冷笑道：“娘亲放心，我自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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