闳县这里,乡下人对城里人有个误解,就是觉得城里人本家本族的不够团结,其实这才是胡扯,乡下是住的比较紧密,但亲近太过了,容易引起摩擦,亲兄弟还时常有抡扁担动拳脚的时候呢。城里人因大多数要分散开住,不远不近的距离处着,有事情上门帮忙,无事就少走动,反而是非少些,也知道同族亲近。
苏大匠只见了苏全一个,很快苏全就把他这一辈的年轻人都叫了出来了。
众人拿着木棍上门,吓得来开门的齐大郎差点没跳起来。
苏大匠还问:“苏觅呢?”
齐大郎的内心是懵逼的,想要告苏觅的状,一时张了张嘴,实在没脸说出来。更叫他心里郁闷的是,他竟不知道苏觅是识字的。
他在和离文书中没写宅子的事,若是没有被苏觅发现,揭开,那么他就是家里的功臣,这宅子他又不要,还不仍旧是齐九郎的?可现在被苏觅揭破之后,他就成了父亲眼里不顾忌亲兄弟的人了。
所以他在这当口儿,看了看苏大匠,竟没说出旁的来,只是道:“您跟我来吧。”
说完转身就带路。
苏大匠往身后看了看,后生们都听他的,还是苏全道:“爷,我陪你进去。”
苏全也是贼精,平日都是喊苏大匠叔叔或者叔父的,今日着意喊“爷”,就有称呼苏大匠为“父”的意思了,他本来就是带着兄弟们上门给苏觅撑腰,自然要为苏大匠马首是瞻,将苏大匠的地位往高里供了。
苏大匠一听这个词,一下子老泪纵横:“我可怜的闺女啊!我要是有个儿子,也不至于叫人欺负成这样子。”
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哭起来格外叫人于心不忍。
苏全并苏和等人连忙一左一右的扶住他:“看您老说的,我们就是我妹子的亲兄弟,这次不给讨个说法,我们苏氏一族还有没有脸在闳县立足了?”
走在前头的齐大郎听到后头的动静,心里直呵呵。
苏觅哪里是个用得着旁人撑腰的人啊?
齐大郎有心叫苏大匠看看,直接将人让到了内院里,齐老爹也站在门外,见了苏大匠脸上羞窘难安,上前来拜:“亲家大哥。”
苏大匠冲他冷哼一声,没有鸟他,一甩袖子往前走:“苏觅?我闺女呐——”
最后那个问句都没机会发出声来,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了。
苏觅从窗户里看见外头的苏家人,擦了一把眼里的泪水:“别叫我哥哥们把这宅子砸坏了,我同齐九郎已经和离了,这宅子从此就归我了。”
苏大匠:“……”,半晌才想起来猛点头:“哦哦,好的。”
大拇指朝上伸到一半,想起还有其他“受害”群众,连忙又缩回了袖子里头。
齐太太从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看见他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动作,顿时一阵气苦。
苏大匠既然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帮手,苏觅有了底气,在苏大匠的“好聚好散”的劝说下,自然不会再将齐九郎绑着了,好歹将人松了绑。
最难的事都解决完了,接下来不过是扯皮,齐太太心疼宅子,宅子没了,又心疼这宅子里头的家具,嘟嘟囔囔:“九郎辛苦这些日子才得到这点产业,总不能什么也不给他留吧?”
苏觅道:“他不是要娶高玉娘的牌位进门吗?高玉娘又不能花钱,她那嫁妆还不都是他的?!”
齐太太恨她到了这种时候还要给齐九郎上眼药,看了一眼齐九郎,改口道:“这件事九郎不答应,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你们俩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
苏觅看着她:“请出去吧,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请你们都出去。”
苏大匠道:“你行不行啊?这脸上怎么冒冷汗?快躺好?昨儿抓了药了吗?有人给你煎吗?”
索性那药就在屋里放着,苏大匠直接过去拆了一包,分辨了一下,见里头没有虎狼药材,喊了苏全过来去煎药,并且慢吞吞的说了一句遭人恨的话:“这宅子是你妹子的了,你们随便找地儿坐。”
苏全心里大概也懵着,好歹脸上绷住了。
这和离文书还得去官府备案,苏大匠便同着齐九郎走了一遭。
回来之后,却见苏全他媳妇已经过来了,正煮了粥给苏觅喝:“肚子里没有吃食,直接吃药容易吐,先好歹吃些垫补垫补。”
苏觅捧着饭碗,才喝了一口眼泪就吧唧砸了下来,她连忙转身背对着苏全媳妇。
苏大匠见了,在门口叹了一口气,迈步进来。
苏全媳妇往日跟苏觅说话不多,现在想安慰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此时站起来对着苏大匠行了一礼,然后指了指冒着热气的汤药,才慢慢退下了。
苏大匠道:“本来是指望给你撑腰来着,或者直接将你接回家去,没想到反倒是将齐家赶走了。我啊,这心里的难受不知怎么突然就散了。你也是,固然还难受着,可总要想想以后,不能在这个难处里头死磕。”
苏觅吸了吸鼻子:“我就算和离了,也可以养孩子,带着孩子好好的生活……”
她从小就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大,小日子根本不准,有时候两个月一次都是正常的,偶尔一个月一次她才嫌弃费草纸麻烦……
苏大匠连忙点头:“那是,就凭你今日这一场,以后在这闳县里头横着走也没人敢惹了。带个孩子算什么?将来咱生他个七个八个,把眼下在这个无缘的也重新续上缘分!”
苏大匠见她不说话,知道她这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连忙再接再厉:“你听我的,这个时候就得吃好喝好养好,年轻的时候这些小细节不注意,将来老了,手脚哪儿哪儿都不利索,自己又顾不过自己来,你也不想变成你婆婆那样扣扣索索的老娘们吧?她若是但凡有点本事,指望自己赚钱不必去抠旁人的强?这人啊,就是没了本事,干活又干不了,所以才越活越回去,变得面目可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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