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不等阿云回答什么,继续道:“倘使你是朕的儿子,或许,将是最好的太子人选,只是……你偏偏是个女人,又是李瑁十分信任依赖的姐姐,朕决不允许,大唐再出现第二个太平公主。”
“倘若我是您的儿子,怕如今,也活不到现在了吧?”阿云淡淡一笑,不以为然。
玄宗眸色微黯,但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冷漠的面孔:“十八郎不肯杀你,可你知道朕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你们可以抗旨不尊,只是,没了朕的旨意,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日后登基,天下之人,如何会不议论纷纷,各方节度使,如何又能真正心服口服?”
阿云笑了,那笑声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却无端端让人觉得有些苍凉。
李瑁以为她真的要听玄宗之言,连忙膝行上前,抓住她的手:“阿姐,父皇已被太子气的失了心神,断然不可听他胡言乱语,不坐上这位子又能如何,不管谁当上皇帝,也不敢轻易动弹我们姐弟四人分毫。”
阿云摇头,亲手扶起李瑁:“好了,阿姐只是要和父皇说几句话而已,你在旁边看着就好。”言罢从怀中取出那面李朝赠与的古镜,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玄宗跟前。
“父皇一向,都以明君自诩,即便有什么错,一应推到旁人身上,”阿云说着,伸手触及玄宗因为这几日变故已然花白的头发,叹了口气,“父皇老了,不及年轻的时候耳聪目明。”话语刚毕,她忽的用力,生生扯下玄宗的一根发丝。
李瑁只见阿云将那发丝一圈一圈的缠在古镜上,动作温柔无比,一时间摸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只讷讷叫了句“阿姐”。
玄宗却以为她是生了弑君之意,因双腿已不能行走,也知晓自己即便呼喊救驾也不会有人应答,不由冷汗顿生,胡乱摸索身边的利器。
阿云却懒理会他,忽然运起内功,生生催出一口心头血,滴在古镜上。
李瑁大惊失色,连忙上前,玄宗也愕然不已。
却见异象忽现,原本模糊不堪的镜子里出现一幕幕清晰无比的画面:
华清池旁,是杨贵妃衣衫轻薄,跳着胡旋舞,回眸一笑,容色倾城;
长安街头,杨氏一门五府春游,奢靡华丽,赫赫威仪,皇亲也不免回避;
皇宫宴饮,安禄山装傻充愣,却不知不觉瞒骗所有人;
天宝末年,烽烟四起,圣驾西行,百官恓惶,河边尸骨成山,巍峨帝都满目疮痍,东都天策一片青冢,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这……这是……”李瑁看着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差点掉下泪来。
玄宗却一把挥开了那镜子,眸中尽是惊疑不定:“放肆……此等妖术,你也敢……”
阿云冷眼看着那镜子碎成几片,默默垂眸:“父皇原本,可以再在这个位置上享受十多年的,有您深爱的杨贵妃陪着,即便,她最后也死在了马嵬坡,即便,最后您让江山天下四分五裂,后人,也能轻易的找出替罪羔羊,替你承担所有的罪过。”
“父皇之后,大唐再不是从前的大唐,番邦王子可以在长安街头肆意杀人,官府却无人敢管,节度使坐大,一步步,对皇权蚕食鲸吞,李唐皇室风雨飘摇的,支撑不过百年,最终成为历史。”
阿云俯首将那些镜子的碎片一片片的捡了起来:“后人皆以为女色祸国,奸相误国,将一切都推到李林甫、杨玉环和杨国忠身上,可我却觉得,罪魁祸首,非父皇莫属。”
“你放肆……来人……来人……”玄宗气急攻心,指着阿云,已然语无伦次。
“她说的不错,这一切,原本就该是你李隆基的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缓缓走来,他脸上的面具已经取下,露出一张满目疮痍的,有些狰狞的面孔。
“你……”玄宗颓然放下手,瞳孔蓦然放大,嘴唇甚至忍不住抖动了起来,“李朝……”
李朝随意将手中提着的盒子丢了过去,盖子掀开,竟是一个人头。
“高力士的狗头,还是还给你这个主人的好。”李朝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笑话。
“来人……护驾……”李朝的出现几乎成为最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玄宗甚至向唯一可能信任的李瑁求助,“此人是乱臣贼子,断然不可留他活在世上。”
李朝微微一哂:“乱臣贼子,莫非,逼父退位的不是乱臣,枉顾父亲苦苦哀求毒杀姑母的不是贼子?”
玄宗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拉过旁边的李瑁,拔出他腰间的长剑,向李朝砍去。
李朝轻松避开,两指夹住剑锋,只微微一用力,剑身便碎成了粉儕,因剑气激荡,玄宗坐下的椅脚断裂,使得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发冠散落,看上去狼狈不已。
“你来……是要向朕索命的罢……也罢,朕欠棠儿的,早该还了。”玄宗自知今日之事再无可善了,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看到你这样没用,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哀。”李朝看着李隆基狼狈的样子,缓缓摇头,“我原本只想杀了你,给棠儿和姑母报仇,可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又觉得有些可笑,我不想杀你,大底棠儿在地下,也是不想再看到你这个卑鄙小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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